嘴上說要抽死,可鞭子剛舉到半空,伍氏的手就落不下去了。
這時候她也反應過來,何瑾如此插科打諢,就是變著法兒地哄自己開心――這樣懂事兒、又如此貼心的兒子,雖然不是親兒子,但也讓伍氏感動心暖不已。
果然,看到自己的手停在半空,何瑾就賊兮兮地主動過來了,討好說道:“姨娘息怒,抽人可是很費力氣的,還會老得很快。這種苦力活兒,孩兒自己來就行。”
說著,何瑾又一次熟絡地將鞭子奪了去。
大悲大喜後,伍氏的情緒明顯穩定了不少,之前那股尋死的悲涼之氣也不在。
她抱著福狗坐回椅子上,望著何瑾沉默了許久,才感慨了一句:“瑾兒,你長大了,能撐起這個府,還能照顧姨娘了......之前姨娘對你一直不冷不熱,想不到,你竟是這般的好孩子。”
這番感慨的話出口,讓何瑾也不由體諒出了伍氏的苦。
早先府裡母子關系並不親近,不單單是伍氏的原因。畢竟,一個八歲狗也嫌的小兒子,整日帶著敵意惹是生非;還有何瑾的前身,更是被劉斌那等食古不化的老秀才,教成了不知變通的傻子。
這樣的兩個孩子擺在面前,再想著親近的女子,也隻能收獲到失望。加之伍氏又跟便宜老爹聚少離多,感情也不怎麽深厚,能將何瑾、何瑜視若親生才怪。
可現在何瑾穿越過來了,一系列的改變,暖熱了伍氏的心。伍氏原本的優點,才被漸漸激發出來,府中一家人的關系迅速升溫。
故而聽完這話,何瑾不由暖心一笑道:“姨娘,你不過才大我十歲,出去別人都以為我們是姐弟。你這樣老氣橫秋地跟我說話,我很不習慣的......”
伍氏真的不想笑,可聽了這話,真是想笑、又有點想哭。
好在情感已有了支柱,她終究沒在何瑾面前失了何府夫人的格調。強忍著等心緒平靜一番後,才認真開口問道:“瑾兒,一枝梅此事,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何瑾知道,這下他不能再嘻嘻哈哈了。
面色一凜,何瑾用極為認真凝肅的語氣言道:“姨娘這是說的什麽話!自古便有君辱臣死之說,姨娘雖非孩兒生母,卻信任寵愛孩兒。孩兒就是赴湯蹈火,也要將那狗賊擒來,千刀萬剮以泄姨娘心頭之恨!”
“好!”伍氏聞言,當即一拍椅把,渾身激動地酥峰都顫動了一絲:“姨娘就知道,瑾兒不會讓姨娘失望!一枝梅那淫賊壞人名譽、還害出了一條人命,自當令他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何瑾這時,又顯得有些犯難了。
伍氏這次卻沒有失落。不知為何,她已堅信何瑾不會讓她失望。
果然,便聽何瑾根本沒打退堂鼓,而是期期艾艾地言道:“姨娘,我可聽說一枝梅如今的賞格,已提到了一千裡銀子了,咱是不是?.....”
伍氏明眸一眨,登時也變了口風:“不錯!瑾兒,那你就先弄死了那淫賊,再去官府請賞。咱為民除害之余,也不能耽誤發上一筆小財......”
聽到伍氏這話,何瑾不由發自心底地笑了起來。
要知道,之前的伍氏可是從來不知柴米貴的女子,現在卻念念不完官府的賞銀――說明此番變故後,伍氏是真心開始操心起伯府裡的生計,才有了這樣的轉變。
隻不過,就在何瑾準備義不容辭,接下這份差事兒的時候,伍氏卻一下又想起了什麽,
轉身交代道:“對了,還有一枝梅那狗賊,從咱府裡偷去的事物,你也要連本帶利地給姨娘討回來!” 話音一落,何瑾頓時感覺一股淡淡的羞恥感,在周身升騰縈繞起來:天殺的,忘了還有這茬兒了......
第二日,何府依舊。
唯獨不一樣的是,伍氏今日的笑意明顯比平時多了不少。而冷清的院子裡,也多了幾聲福狗奶聲奶氣的叫喚。
可洗漱完畢出了自己房門的何瑾,看到伍氏正在悉心喂福狗吃東西,不由便奇道:“姨娘,不是說好今日你要去那些伯府、侯府家中,將孩兒要與一枝梅鬥法的消息散出來嗎?”
伍氏聽聞這話,這才拍拍手站了起來,卻說了一個讓何瑾目瞪口呆的決定:“瑾兒,一枝梅那事兒,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姨娘不打算追究了。”
“姨娘,那可是一千兩銀子......不是,一枝梅作惡多端,毀姨娘名譽,孩兒豈能罷休!”
可想不到,伍氏聽聞此言,面色一下變得冷厲蠻橫起來:“住口!我說不追究了便不追究了,這個府裡還是我說了算!你今日哪兒也別想去,就好好呆在府裡。”
何瑾一下傻了,開玩笑道:“姨娘,你是要把我當頭豬養嗎?”
伍氏卻沒接他這個話茬兒,仍舊冷著臉道:“不錯,你就老老實實地在府裡當頭豬,不許出去胡亂生事!”
說完,伍氏抱著吃飽的福狗,轉身離去。
何瑾一頭霧水,根本不明白這一夜之間,到底又發生了什麽。無奈搖搖頭,忍不住嘀咕了一聲:“女人的心思,真是千奇百怪,讓人猜也猜不明白。”
可不料,身後一人卻開口道:“這有什麽不好猜的,夫人是怕少爺招惹一枝梅會出什麽不測。畢竟,一枝梅可是飛來飛去,武功很高的。而少爺呢,連隻雞都沒殺過......”
何瑾轉身看著一臉幸福啃桂花酥的小月兒,不由恍然一笑:果然,隻有女人才最懂女人。
何瑾這下全明白了,女人,其實就是這樣矛盾的生物。
她們在最無助絕望的時候,極度渴望有人替她們出頭兒,能有個依靠。可真知道那人願為她付出的時候,她們細膩感傷的心思,又會怕那人因此遭遇什麽不測,寧願自己獨自忍受那份屈辱。
但明白這點,顯然沒什麽用。相反,也正是因為這樣,何瑾更感覺一股暖流流淌過心間,讓他忍不住想要做些什麽。
於是,他笑眯眯地向小月兒言道:“掩護少爺我出府, 回來給你帶一個糖人兒好不好?”
“不行。”小月兒搖頭,認真說道:“夫人交代了,今日就讓奴婢看好少爺。少爺去哪兒,小月兒就要在哪兒。”
何瑾一愣,隨即就笑了:“那你跟我一塊兒出去,回來後幫我打掩護,我還給你買個糖人兒怎麽樣?”
小月兒猶豫起來,眼神兒沒之前那麽堅定不移了。
何瑾又趁熱打鐵:“姨娘隻是讓你看好我,可我執意出府你也攔不住,隻能跟著我了對不對?”
“兩個,”小月兒忽然開口,討價還價道:“我還要給杏兒姐姐一個,沒有兩個糖人兒,我是不會讓少爺出去的。”
“成交!”
出了府門,何瑾一步不停,便來到了衙前街上的一家酒樓前。他知道,一般這個時候,老乞丐就會帶著小乞丐在這家‘醉東方’酒樓前討飯。
果然,剛走近酒樓,何瑾便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他當即也不客氣,拉著兩人就進了酒樓,扯著嗓子喊道:“老板,四碗豆腐腦兒!”
兩位乞丐也跟何瑾很熟絡了,雖然還有些拘謹,但也不拒絕這頓飯了。相反,老乞丐還嘿嘿一笑,道:“公子,可是有什麽事兒,又要小老兒幫忙?”
說著,老乞丐眼中還流露出了期待的眼神兒。
何瑾吸溜兒了一口豆腐腦兒,奉承道:“胡老叔好眼力。事兒也不大,就是散布一個消息出去......”
嘿嘿,姨娘,你以為不去散布消息就行了?沒想到,我自己也有渠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