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銘老爺子不解其意,連忙掏錢,而姚璟已經大步走出了酒樓。
“老爺,為何勃然變色?”
姚璟黑著臉,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我等看錯了那何瑾,想不到這賊子,竟想到了這等禍水東引之計!”
陳老爺子卻哈哈一笑,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彩:“老爺此言差矣。”
“這些時日沈家小姐隔三差五拜訪何府,若無沈小姐首肯,何公子豈會置沈小姐清譽名節不顧?”
姚璟這才停下腳步,遲疑問道:“果真如此?”說罷這句,他一下才又想到了什麽,激動問道:“先生此言,莫非是說?......”
陳老爺子也深深地點了點頭,道:“十有七八,當是何公子與沈小姐合謀!而且,何公子大概也推測出了,一枝梅之所以現身太平縣,應當就是為了沈小姐!”
“不錯。詩畫雙絕的如詩,琴藝無雙的琴操,孤冷清高的寒霜。甚至,床弟媚功豔絕京城的名妓月韻,這些都是被那些好事之人,評為京城當娶的奇女子,也皆遭了一枝梅的毒手。隨後一枝梅又出現在太平縣,目的不言而喻!”
姚璟畢竟是官面上人物,對一枝梅的案底自然要比尋常百姓清楚:“如此說來,這何瑾還真是位見微知著的少年英才。”
“非但如此。”陳銘人老成精,不由又把事情想得深了一些:“何公子之前小敗一枝梅手中,此番又不遺余力引誘一枝梅,愈挫愈勇,這等心志非常人所能及。”
“唔......”姚璟這下眼中也亮起了光彩,暗暗讚歎道:“若果真如此,何瑾當真是個可造之材。此番他若真能將一枝梅擒拿歸案,本官當以友會之。不,此番乃公事,本官也當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希望老夫離去之前,能聽到何公子捷報傳來。如此,老夫當不成老爺的諸葛軍師,卻也算上走馬薦賢才的徐元直。”
話說到這裡,陳銘老爺子和姚璟兩人黯然一笑,才緩步離開。
......
這一日全縣上下,都被何府大火和《聚寶盆》的故事,攪得滿城風雨,無人不知。
可事件背後的主人公何瑾,這會兒卻全然不知,正一臉生無所戀的模樣對著一堆帳冊,抱頭懊悔:“果然,錢不是那麽好賺的......”
同沈秀兒談好交易後,何瑾便花了大半天時間,編好了《聚寶盆》的故事,讓小廝悄悄送去給了吳老漢。
還沒顧得上喘口氣兒,急不可耐的沈秀兒便再度前來。生拉硬拽真跟土匪搶親一般,將何瑾拖到了沈家。
一入沈家,何瑾才明白了兩個詞兒:一個叫‘豪闊’,一個叫‘內秀’。
別看沈家的門沒何府大,也不敢逾製塗上朱漆,甚至門口連個石獅都不敢放。可一進入門中,登時驚瞎了何瑾的狗眼。
沈家的面積一點都不比何府小,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仔細轉了一圈,才發現沈家將左右各兩棟的宅院全買了下來,打通後建了低調卻奢華的園林別墅。
前院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後院兒花圃竹林、假山怪石,處處是景,樣樣有意境。比起只有個破爛亭台和假山的何府,簡直有如雲泥之別。
無奈沈大小姐沒當導遊的興趣,待何瑾稍微熟悉了一下環境後,便命一群健仆家丁將他拖到了左廂房。
隨後房門一關,就讓何瑾一個人在裡面查帳。
房間裡桌椅、筆墨、算盤等查帳的事物應有盡有,
連熱茶飯食也會有丫鬟送來。甚至,只要何瑾喊一聲,還會有小廝捏著鼻子將恭桶提走。 這待遇......嘖嘖,簡直跟坐牢沒啥區別。百無聊賴的何瑾,唯一能做的事,也就是查帳。
無奈下,他只能拋開其他心思,將那些早就分門別類好的帳本拿出來,一一仔細查驗覆核起來。
好在人一沉下心來做事兒,時間就過得格外快。複查了十幾本帳冊後,外面的天色便漸漸暗了下來。
這時門被打開,一個小丫鬟來告訴何瑾道:“小姐請公子一同用飯。”
被突然嚇了一跳的何瑾,忍不住回頭齜牙咧嘴地問道:“是不是有酒有肉,珍饈美饌?”
小丫鬟怯生生地回道:“隻,只是一頓便飯......”
“那不行!”何瑾忽然好像生氣了,惡狠狠地說道:“不是大魚大肉,彌補不了我受傷的心靈!......好個沈秀兒,竟然挖了這個一個坑讓我跳,就知道這帳沒那麽簡單!”
憋著一肚子氣的何瑾,原本想跟沈秀兒好好談談。可到了飯桌前時,他卻突然啞了火。
原來是在家中的緣故,沈秀兒換上了一身極為華美的女裝。
淡粉色煙籠拖地百水裙,領口處綴著月牙白色的錦緞寬邊,山巒便在這月白錦緞之下高高聳起,現出上方大片雪白的肌膚。
蓮步款款之間,就那樣上下搖晃著,晃得何瑾都挪不開眼。
一條與領口綴邊一致的月牙白錦緞腰帶,系出窄而窈窕的腰身,僅堪一握的細腰愈發顯得胸前的雄偉。外罩繡金氅衣,紋有海棠盛放,烏黑的青絲盤成飛仙髻,斜插一隻精致的孔雀金步搖,典雅端莊。
這是何瑾第一次見到沈秀兒如此光彩奪人、雍容華貴。
往日相見,沈秀兒不是一身樸素的男兒裝,便是比男兒裝更素的普通衣裙。今日光華陡然綻放,氣質竟令心如古井的老司機,也不由目眩神迷。
看著何瑾這般失態,年方十八的沈秀兒,不免也有些小女兒的得意。
只不過她掩飾地很好,故作不在意地言道:“公子辛苦了,小女子略備酒菜,還望公子莫要嫌棄。”
說罷這些,沈秀兒便看向何瑾,猜想著何瑾會說出什麽樣的話來。
可想不到,何瑾一看到那飯桌上的菜食,神色竟一下變得悲憤起來。
他連精心梳妝後明媚不可方物的沈秀兒都視而不見,哆哆嗦嗦地指著飯桌道:“這,這就是你說的一頓便飯?”
沈秀兒不由一愣,道:“公子,可有何不妥?”
何瑾不言,指著一盤魚問道:“這是什麽?”
“桂花烘鱔糊。”
“這又是什麽?”
“雪蛤蒸魚唇。”
“這個呢?”
“舌燦蓮花。”
何瑾一口氣問了七八個菜,最後才頹然坐在了椅子上:他不得不承認,這些菜他一個都不認識,更別說吃過。
“果然,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你們有錢人真會玩兒。”何瑾咬牙切齒地將一塊鱔段兒扔嘴裡,仿佛嚼著殺父仇人的血肉一樣:“原本還想著同你談談漲工資的事兒,沒想到你竟要天天用這樣的便飯來招待,讓我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對面的沈秀兒見狀,氣得差點出了內傷:一下午的精心裝扮,隻換來了一眼的驚豔,隨後便被一桌子飯菜給比了下去。
她沒掀了桌子揍何瑾,修養已是很良好了。
氣悶不已的沈秀兒草草吃了幾筷子,便覺吃不下了。她放下碗筷,對著大快朵頤的何瑾問道:“公子,不知查出什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