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趁著伍氏又出門打馬吊的早上,何瑾將一群乞丐請到了府中。
不得不說,何瑾在情報這事兒撿了漏兒,而且還是大漏兒。
乞丐這一集團歷來不被當權者重視,偏偏這群人基數眾多、無所不在,困於苦命窮寒的緣故,他們又極為抱團兒。
所以,當何瑾將想要打探京城消息的意向傳出去後,這些乞丐立時以他們的體系方式行動了起來。
最後消息初步匯總後,瘸腿乞丐便將一乾人等帶來了——這是因為乞丐雖然消息靈通,但畢竟與上層社會有著很大的隔閡,為了避免那些零碎但有用的消息不被遺漏,何瑾隻好盡可能將知情人全喚來,自己來加以分析整理。
據乞丐們帶回的消息,吏部侍郎程家之事,京城人士都言程家是因禍得福。
程小姐與心上人完婚後,可謂雙喜臨門。她那位心上人秋闈高中舉人不說,程小姐也很快有了身孕,小兩口兒和和美美羨煞旁人。
那位秀才中舉人一事,何瑾不知道其中是否有程一維的助力。但從程小姐很快有了身孕一事來看,那秀才是對程小姐真心愛護的。
否則,頂著秀才的身份,就算家境有些貧寒,怎麽也能娶個完璧的女子。不太可能忍著受辱的名頭,連點姿態都不做,就那麽快跟程小姐沒羞沒臊地搞出了愛情結晶。
還有,吉安侯陸茂秋府上,乞丐們也打聽到,第六房如夫人的確跳河沒了。可同時沒的,還有府上一位俊秀但實誠的、負責後院兒采買的小廝......
汪詹事和李院使那裡,乞丐沒打探到什麽消息。
但青樓妓院那裡,他們卻打探到京城名伶們,可是對一枝梅可是翹首以待。甚至,那位媚功很厲害的月韻姑娘還放出豪言,會讓一枝梅再來的時候,飛著進來,軟著腳回去......
這話說的,讓何瑾都恨不得也當回采花賊了。
將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篩選分析了一遍後,何瑾悲哀地發現,換成一枝梅的說法版本後,有些事兒反而更能邏輯通順地解釋地過去。
這樣一來,足以對‘一枝梅事件’畫上個問號了。而有了這個問號,也就沒必要留著一枝梅了。
想到這裡,送走乞丐兄弟的何瑾,當即喚來正好清醒的徐渭和典韋,一起來到了關押一枝梅的柴房。推開門後,何瑾淡淡言道:“徐公子,你可以走了。”
閉目養神中的一枝梅,聽到何瑾這句話後,並沒有多少意外。反而輕抬了一下頭,挑釁般說道:“可是,我卻有些不想走了......”
“你!......”
何瑾一時沒想到事情會這樣。
不過,看著一枝梅那副表面淡定、實則不甘的模樣,他忽然又笑了:“行啊,不走也行。想必魏國公的李夫人改日還會再來,屆時我便告知李夫人,你打算在這裡賴著不走好了。”
“用魏國公來威脅我?”一枝梅睜開了眼,不屑地挑眉向何瑾言道:“你抓了我這麽多天,可見我有一日用魏國公府來壓你?”
“不錯,你是條好漢,可惜我不是。”何瑾絲毫不上當,道:“你要是不走,我只能將你當魏國公府公子來對待,想必這事兒讓姨娘知道了,她必然會欣喜若狂地去京城告知李夫人。屆時你愛走不走,就不關我事兒了。”
熊孩子,還治不了你了!
縱然你有萬千招數兒,也架不住我會‘叫家長’。
“何瑾,
你無賴!”果然,一枝梅看起來還是惹不起魏國公,忿忿道:“好,讓我走也行,我要將月兒姑娘也一並帶走!” 典韋在旁聞言不由大怒:小月兒天真爛漫,可愛嬌憨,不僅引得徐渭老頭兒愛心泛濫,也讓典猛男感受到平靜盛世的美好。
“主公,需不需末將將他扔出去?”典猛男攥了攥拳頭,虯勁的胳膊立時肌肉賁張。
何瑾倒不慌不忙,一副吃死了一枝梅的模樣:“你想得倒美,小月兒又不是貨物,你讓她走,她便會跟你走嗎?”
“她不過你府中一奴婢,你一句話便可將她送與我!”
“狗賊,你討打!”典韋更怒,胡子已如鋼針般扎了起來。就連一旁的徐渭,也面色陰冷。
就當典韋眼神望向何瑾的時候,猛然便是一喜。因為此時何瑾根本沒有半分阻止的意思,反而開口道:“韋哥,揍他!”
話音剛落,典韋一拳轟出,正中一枝梅胸口。
可憐的一枝梅猝不及防,立時倒飛著撞在柴房裡雜物上,面色猙獰:“你敢打我?”
“廢話,這些時日本來就沒少打。既然都打過了,又何必在乎這一拳?”何瑾也挑起了眉毛,語氣欠揍得不行。
“你莫要忘了,我乃魏國公府的嫡子!”一枝梅咆哮,咬牙起身便張牙舞爪向何瑾撲來。
可惜,他雖然也有武藝在身,但在典韋面前卻無異於小孩子撒潑。
未待一枝梅衝過來,典韋好似只是信手一揮一擋,繼而下腰立馬沉力一推,一枝梅便再度飛回了那堆雜物當中。甚至,連位置都沒差上多少。
“真是蠢不可及,直到現在都未看出,我從來就沒在跟你商量。而是看在魏國公的面子上,努力圓滿地解決此事。”
居高臨下看著一枝梅,兩人雖年歲相當,但何瑾卻如長者教訓幼童:“想逞英雄好漢的時候,就讓旁人忘了你的身份。真打不過了,又想以勢壓人?身份轉換這般自如,你平日也是這麽玩兒的嗎?”
看著一枝梅仍憤恨地看著自己,何瑾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刻意佯裝成熟,卻不知這更是一種幼稚!你當真以為,那個什麽狗屁的一枝梅的所作所為,能給魏國公添堵?”
“還不是魏國公,處處在屁股後給你擦屎!”
“別用那種眼神兒看著我,放心,我並不知道你跟魏國公有何不為外人知的父子情仇。只是從你不想回魏國公府,且聽到‘魏國公’三字時便面露厭惡,我就知道你當一枝梅這下三濫的采花賊,有一部分便是為了給魏國公添堵。”
“至於我說魏國公處處在後面替你擦屎,更是顯而易見。你以為,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能讓藏龍臥虎的京城抓不到一點把柄?沒有李夫人前來,帶來魏國公禮數十足的賠禮,你以為我會放你走?”
“沒了魏國公府公子的身份,你墳上的草都一尺高了!”
何瑾聲色俱厲,猶如口吐利劍,將一枝梅死死釘在地上。一枝梅卻胸膛起伏不定,面色煞白:“何瑾,你焉敢如此小覷我!”
“面子是別人給的,臉是自己掙的。連自己的屁股都擦不乾淨,擔不起半分責任,憑何讓我看得起你?”
何瑾踏前一步,面色更加不屑,語氣也開始激昂:“真想讓我看得起你,便先拿出男兒的氣魄來,將欠我的先還上!”
一枝梅被說急了,面色又由白轉赤。
可畢竟是國公府裡的公子,智商還是在線的,反應過來羞憤道:“我何時欠過你?就算一枝梅一事,也是你主動招惹我的!”
“沒你之前胡亂所為,我會將黑鍋扣你頭上?蒼蠅不叮無縫蛋,謠言不找謹慎人,你當了采花惡賊,自然要背負起連帶的惡果。”
何瑾這話純粹是詭辯,卻說的正氣凜然:“還有,我不過說了些子虛烏有的謠言,你卻偷了我姨娘的貼身肚兜兒,還放火燒了我府中馬廄。孰輕孰重,你心裡難道沒點逼數兒?”
“可你也說了,我父親......魏國公已送來了賠禮!”
“那是魏國公所送,是你拿來的嗎?”何瑾轉身,一副懶得再搭理的模樣:“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闖的禍自己平,連小月兒都明白的道理,有人卻還未斷奶,大言不慚!”
言罷,何瑾便向門外走去,背影瀟灑無比。可那腳步,似乎就慢了點。
好在,正當他走到了門口的時候,背後一枝梅的聲音傳來:“好,我便依你一件事兒!不過,一枝梅還不了什麽,我要以魏國公嫡子的身份來還。”
“好!”何瑾立刻轉身,伸出一掌道:“君子一言!”
看著何瑾臉上那燦爛如花的笑容,徐瞻灝公子哪還不知道自己上了當?
可又看著何瑾伸出的手,以及眼中那絲毫不掩飾的鄙夷,他又受不了激,忍不住上前擊了一掌,咬牙道:“駟馬難追!”
詭計得逞,何瑾頓時笑得燦若桃花:人不中二枉少年啊,尤其這樣豪門中二少年,更是多多益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