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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儀的娘舅今年五十整，身材高壯，留有絡腮胡須，外表煞是凶猛的很。在上溪鄉那一方小天地裡，他是負責稅務征收的糧長，人人都要尊稱一聲程老爺。

可惜，這等村自治的幹部，遇到了縣委兼縣長一把手，立時就凶悍不起來了。不待姚璟拍驚堂木，他便主動跪在了地上道:“草民見過大老爺......”

“程泰，今年夏初上溪鄉與下溪鄉爭奪水源一場械鬥中，你外甥倚仗官府之勢，傷天害理，活活打殺了馬楊氏獨子馬金寶，你可有話要講?”

程泰跟李儀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用李儀打眼色提醒，便開口回道:“回稟大老爺，萬萬沒有此事，全是那馬楊氏想訛詐我外甥，才編排了這等慘案......”

“混帳！”姚璟聞言立即大怒，當場從簽筒裡抽出一根令簽，擲地有聲:“給本官打，狠狠地打！”

這一刻，不待侯三兒開口，胡司刑都忍不住了:“大老爺，程泰有問便答，並無搪塞推諉。大老爺就算懷疑他不吐實言，也不可如此濫用杖刑......”

古代審案遠不是電視劇那般腦殘，大老爺想打誰就打誰的，那是歷史上錦衣衛的做法。如程泰這種情況，姚璟必須有了旁證懷疑，才可以動用刑罰的。

而且審案過程中，胡司刑還要一旁如實記錄，上交刑部覆核的。假如程序不合律法，還會交由別的司法部門複審，以免屈打成招。

可姚璟卻隻冷冷一笑，撇了一眼胡司刑道:“本官是要打他欺瞞謊報嗎?是他剛才已承認了，今年夏初帶領著村民械鬥。身為一鄉糧長，不思維護地方秩序，反而作亂生事，本官打他難道有錯嗎?”

說著，姚璟又抽出一根令簽，道:“不過，你也提醒本官了，這等重罪十棍杖刑是便宜他了，再來十棍！”

一個令簽就是十棍，而且出筒表明覆水難收，令出必行。

程泰這會兒，哀怨憤怒地看著胡司刑，心裡全是在罵娘:不會說話你就別說！本來只有十棍，一下讓你給攪成了二十！

不過，程泰也不怎麽怕，還以為這三班是以前的德行呢。

結果，第一棍下去，他當即眼淚都快哭出來了:“哎喲！......你們這是換了人嗎，以前可沒這麽疼的！”

何瑾一下忍不住就笑了，回復道:“人沒怎麽換，就是他們現在懂規矩了。程老爺放心，他們這次會好好伺候你的......”

說完，何瑾就望向了正堂上的姚璟，眼神兒悠悠止不住流出幾分欣賞來:果然，自己這位濃眉大眼的師父，被調教了幾回後終於開竅兒了，都會用計了！

先是一招避重就輕，上來就讓程泰栽了跟頭，不小心承認了械鬥一事。

同時，這一番殺威棒下去，對接下來那些人證也是一個警示:你們眼中的大人物，在我手下也翻不出天兒來，待會兒作證的時候，你們自己掂量著辦吧！

果然，二十棍下去，那些堂外的人證都一個個面露恐懼。

姚璟卻不慌不忙，道:“數百人的一場械鬥，如此的大事兒還想瞞住，簡直不知所謂！剩下的人，本官給你們機會，誰先坦白交代，便可免杖責之苦。否則，參與械鬥、知情不報，你們一個個都逃不了！”

話音落下，那些民壯、百姓一個個都湧上大堂，跪在地上紛紛開口道:“大老爺，我說，我交代的確有這事兒......”

姚璟這才略微滿意地一笑，

一揮手道:“好，知曉李儀打殺馬金寶一事的人證留下，剩下的先一旁等候！”堂上那些人證一個個彼此都看看，不少都起身想逃避是非。

可就在此時，姚璟那冰冷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不過，待會兒指證的時候，誰要是知情不報，逃避責任，罪加一等！”

“本官不好好打爛你們這些刁賊的屁股，讓你們在大牢裡好好體驗一番生活，就枉對朝廷的信任！”

何瑾這位忠實的狗腿，自然開始添油加醋，嘿嘿一笑:“大家夥兒放心，縣衙牢獄可是在我的領導下，重新修葺了一番。裝修是簡約不簡單，高端大氣上檔次，保準兒各位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哈......”

那些百姓對這話還沒多大感觸，可縣衙裡的民壯聽了這話，卻立時嚇得渾身發軟、臉色發青:丫的，我們要是落你這煞星的手裡，還有沒有重見天日的時候兒啊！......

“大老爺，千萬別打我們板子、扔我們大牢，我們招了，全都招了！”

一時間，堂上的民壯率先反水，其中一個嗓門兒大的，當即嚷嚷道:“大老爺，夏初打架一事，我們全是被逼的啊，都是這李儀假傳大老爺之命，讓我們去打壓鬧事兒的下溪鄉村民。”

“還，還有那馬金寶，也不是我們動手。是李儀為了替他娘舅撐腰擺威風，他親自動手打的啊！......這些，這些小人、還有田六兒、麻子花、還有老孬等這些站在前排的人，都親眼看見的。”

緊接著，姚璟又鐵青著臉，將田六兒、麻子花、老孬等那些民壯，還有在場的百姓分別隔離開來，一一詳細問過。

結論是他們所述的案情，嚴絲合縫、一致無二！

而且，當看到馬楊氏提供的鐵尺時，他們都一眼辨認出，那就是李儀打斷馬金寶的凶器！——這下人證口供俱在。別說侯三兒，就是京城裡的第一訟師來了，也不可能翻了這樁鐵案！

直到這時，姚璟才讓牢婆攙扶著馬楊氏，帶到了堂上，將案情一一訴說後，道:“楊婆婆，本官沒辜負你的托付，這案子審明白了！”

“李儀這等作惡邪狠的凶徒，定難逃明年秋後......不，本官這就派人立即將案情送往刑部，要他今年都逃不過！”

這一刻，馬楊氏再度情緒失控，仰天嚎哭道:“老天開眼啊！老天終於開眼了啊......民婦謝過青天大老爺，謝過青天大老爺啊！.......”

姚璟和何瑾見狀，趕緊親自跑過去，扶住了馬楊氏的胳膊。

還是何瑾關鍵時候會說話，安慰道:“婆婆，你可要放寬心，金寶兄弟的冤情剛洗刷，仇人卻還未正法，你要等到天理昭彰的那一天呀！”

姚璟這時也反應過來，又轉口道:“對對，婆婆這刑部覆核一向慎之又慎，本官覺得大概還是明年才能處決......”

“不過婆婆放心， 這一年他都會被關在牢裡，我會讓底下人好好伺候的。婆婆啥時候想他了，就常來牢裡看看......”

李儀聞聽這話，直接嚇得‘撲通’一聲倒在了堂上:何瑾，你真是狠毒，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給我留啊......我，我也真是得了失心瘋，當初怎麽就想著要跟你鬥啊！

但，他的這些心裡獨白，只能留在以後在牢裡寫回憶錄了。

姚璟和何瑾等人，此時根本沒空兒搭理他，注意力全在馬楊氏身上。

老婆婆聽了兩人的話，不由猛地一激靈，仿佛被喚回了魂兒，抬頭仔細摩挲著姚璟和何瑾，然後又咧著大嘴就哭了起來。

“大老爺，小勳爺，老婆子謝謝你們啊！老婆子給你們磕頭了！”

馬楊氏這個頭還是沒有磕下去，大悲大喜激動之下，竟然昏了過去。

“師父，楊婆婆半年來風餐露宿，心情沉鬱，身體早就垮了。還是趕快讓大夫給他看看吧，不然有性命之憂！”

姚璟連忙答應，說道:“好，好，快去請最好的郎中，務必治好楊婆婆！”

牢婆們七手八腳，又在衙門的幫忙下抬了門板，把楊婆婆抬了下去。

這個時候，堂外的百姓，看著馬楊氏被抬走後，才慢慢反應過來。他們對視一眼，不由流出了激動希冀的眼神兒。

隨即，百姓們紛紛跪拜在地，對著堂上的姚璟高呼道:“真是青天大老爺啊，我們太平縣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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