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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雲夕陽天。

太平山下，一支千人的隊伍已然集結。領軍將帥面容剛毅，頂盔摜甲，冷漠地看著部隊遠處的錦衣衛，在山上和河灘邊搜索。

將帥的旁邊還立著一員小將，卻是京城魏國公府裡的徐瞻灝。此刻他面色焦灼陰翳，殺氣騰騰，仿佛要跟看不見的敵人決一生死。

立於中軍的將帥看到這一幕，不由勸慰了一句:“徐公子不必擔憂，既然已得了消息，那夥白蓮教賊必難逃我等清剿。”

“殺光那些賊徒，又有個屁用！”誰知徐瞻灝聞言，非但沒面色稍緩，反而暴怒喝道:“救不回何瑾，你這燕山衛千總也就乾到頭兒了！”

這位千總侯方豪頓時一凜:此番出兵，他根本不知詳情。

隻隱約聽聞徐小公爺為了此事，在魏國公面前足足跪了半個時辰，最後又不惜狠狠磕了三個響頭後，才換來了魏國公的同意。

要知道，魏國公雖是軍中第一人，負責統禦京營守備。可權力越大、麻煩也就越多，朝堂上多少雙眼睛，從未松懈地死死盯著他那裡。

尤其這幾年，五軍都督府同兵部那裡，還因兵權早爭的不可開交、勢同水火。

此番雖然擬了一個拉練的由頭兒，但也算私調兵馬了。一旦事有不虞，魏國公也是要擔上一定風險的——至少，兩代韜光養晦、不理俗務的名頭，是別想著保住了。

也就是此時，侯方豪深深記住了一個名字:何瑾。

能讓一向不肯向魏國公服軟兒的徐小公爺，下跪磕三個響頭;讓老謀深算、明哲保身的魏國公都違背原則;同時，還有錦衣衛百戶全所出動，京城那裡還緊急調動了五十名精銳......這樣的家夥，究竟是什麽人?

想到這裡，侯方豪立時面容凝肅起來:“來人，傳我軍令，所有人以小旗為隊，向四面鋪展開搜索。尤其適合賊匪隱匿的村落，全都要仔細搜上一遍！”

......

就在徐瞻灝這裡滿心焦灼的時候，何瑾這裡也不輕松。看著黃瑜善一步步上前，他不由一步步後退著。

一邊將柳寒霜護在身後，何瑾一邊艱難地笑著道:“黃，黃舵主，你這樣可很不地道啊。好歹堂堂也是一方舵主，引領著白蓮教兄弟姐妹密謀京城的大人物兒，怎麽跟我中學時的班主任一樣，還扒著窗戶偷聽我們的牆角兒呢?”

“少廢話！若非如此，又豈能公子這般陰毒的算計！”黃瑜善運力猛然竄跳，眼見著就要一掌拍在何瑾的天靈蓋上。

可就在此時，何瑾卻忽然怒了，大吼一聲道:“你給我......等等啊！”

這一吼，用盡了全力，聲如洪鍾。

尤其何瑾一臉視死如歸的氣勢，更是讓黃瑜善不由心中一滯，疑惑間便收了內力:“你還想做什麽?”

何瑾緊閉的眼睛這才緩緩睜開，看清黃瑜善那已十分不耐的神色後，才異常鄭重地問道:“黃舵主，你為何要殺我，總該給個說法吧?”

“至少，我已猜到你上面有人，明確指示要留我活口，你為何還要這般?就算到了陰間，我也不想做個糊塗鬼......”

聽聞這話，黃瑜善面上不由露出惋惜之色，道:“果然是勳貴子弟裡的奇人物兒，竟然連這點都看出來了。”

“不錯，白蓮教總壇那裡，的確有人想要招攬你。但他們卻不知道，我卻一點都不想讓你活著。”

黃瑜善說著，也漸漸放開了忌諱，

獰笑著道:“你破壞了老夫謀劃三年的大計，老夫豈能善罷甘休?更何況，倘若只是胡打亂撞也就罷了，可一番接觸後，發現你偏偏還有真才實學。”何瑾這就納悶了:“你們白蓮教明擺著想要招攬我，我本事兒越大，你們不該越舍不得?”

剛說到這裡，何瑾就反應過來了。

他愣愣望著黃瑜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哭笑不得:“黃舵主，我加入白蓮教之事，八字而還沒一撇呢，你就忌憚著我會搶你的風頭，這想得也未免太深遠了些吧?”

可黃瑜善顯然不這樣認為:“哼，未雨綢繆，總勝過養虎為患。”

“老夫不知總教那裡，到底是何人得了失心瘋。而你畢竟乃朝廷勳貴之後，怎可能真心加入我白蓮聖教?更何況之前你一番言論，也親口道出，根本不認為白蓮聖教能推翻偽明！”

何瑾趕緊連連解釋:“我之前只是提出了問題，接下來你們再給我些美女財寶、權勢誘惑啥的，不見得不給你們解決問題啊......”

他這會兒，真是恨死白蓮教，這種各自為戰的松散模式了:人家黃瑜善這裡明顯不忌憚總教，直接就要痛下殺手。自己就算想挑撥離間，都沒了時間和機會。

不過.......嗯，既然都這樣了，也就一拍兩散吧。

反正，在這裡也呆膩了。

於是，剛才還絮絮叨叨、一副舍不得死的何瑾。忽然面色一轉變後，神情就變得有些蕭索無聊了。

看著黃瑜善一臉詫異，他不由笑了起來，真心點評道:“黃舵主，其實你奇襲北京城的謀劃，雖然有些天真魯莽。但不得不說，還是有些技術含量的。”

這話題一開口，何瑾的眼睛忽然變得很是閃亮，如此時剛升起的夜星:“三年的時間，足夠你用美女錢財、尤其是極樂丹那玩意兒，腐蝕城門的那些把總、守備、指揮使了。只要猝不及防發動雷霆攻勢，未嘗不能攻到皇宮。”

“按照你的想法，應當是北京城斬首行動成功後，便發動全天下的白蓮教徒，來一場轟轟烈烈的造反運動。”

“屆時，各地群賊四起、刀兵相向，征戰不休。你就算不能名垂青史，也能混個遺臭萬年，實現你所謂的狗屁抱負......”

黃瑜善這次真正心驚膽寒了，因為他萬萬沒想到，何瑾竟連這些都猜出來了。雖說細節並不怎麽詳細準確，但脈絡是大概不差的。

“何公子......”黃瑜善最後深深歎了一口氣，舉起手掌道:“說實話，現在殺了你，我還真有些舍不得了。”

可何瑾卻負手一立，燦爛笑道:“可我殺了你，卻一點心理障礙都沒啊。”

“相反，你的人頭和這個巢穴，足夠我順順利利承襲爵號、當上錦衣衛百戶，迎娶秀兒那位白富美了。”

何瑾說的極其認真。

可在黃瑜善聽來，這簡直就是個天下的笑話:“哈哈哈，公子真是會說笑。你手下只有位與三國悍將同名的典韋一人，現在根本不在身旁，又如何殺得了老夫?”

“誰告訴你，我只有韋哥一位保鏢?”何瑾也跟著笑，但笑容裡盡是危險和自信:“你難道沒發現，外面兩個看門兒的，早就沒了聲息?”

黃瑜善這才緊張起來，猛然回頭向後看去，卻驚悚地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漢末三國時的古樸戰服，身量極高，骨架還非常寬，手腳長而粗大，顯得雄壯異常。

兩道斜插發間的劍眉下，是一對點漆般的眼珠，靈活而深邃。四方的國字臉上，留著一圈寸許漆黑漂亮的髭須，充滿了霸道的男性魅力。

此時他就輕輕松松地負手而立，傲岸挺立如松， 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黃瑜善，那眼神......

黃瑜善不由心中一突:那眼神似蒼鷹、似黃狼，似猛虎，卻惟獨不象人。黑色眼珠裡，分明帶有一種狂野的凶猛與嗜血的期待！

更可怕的是:他是何時、又如何出現在了自己身後?

可何瑾卻不管這些，而是用冷酷果決的聲音，言道:“褚哥，殺了他！”

話音落下，一絲笑意便慢慢從這個‘褚哥’的嘴角擴散開來。黃瑜善登時警覺，一掌帶著凌厲的攻勢，猶如千斤巨石般向那人拍去！

可聲勢不凡的一擊，卻打到了空處，隻卷起了屋中的一陣風。黃瑜善甚至沒看清，那人究竟如何躲開了這一掌。

“太弱了。”這人不屑開口，聲音嘶啞，帶著一股武道宗師的自傲。

須臾間，人影晃動，他忽然已來到了黃瑜善的面前！

緊接著，輕輕一掌，也不見多少聲勢。黃瑜善的身子卻陡然一聳，眼珠一突，嘴角便溢出了鮮血。

愕然不已地望著那人，黃瑜善臨死前還想不通為什麽，詫異問道:“洪長老?你為什麽......”

這人根本懶得搭理黃瑜善，隨手丟開屍體，猶如丟掉一件垃圾。

隨後，他一震武袍，半跪在地對何瑾言道:“末將許褚，願為主公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何瑾扶起許褚，隨即望向黃瑜善的屍體，不屑言道:“下輩子多讀點書，我既然已有了惡來典韋，又豈能沒有虎癡許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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