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東市和西市都有一面廣闊的人工湖，連通著這城裡與城外的水渠。

四月的湖面上，遊蕩著許多樓船，或吃茶，或喝酒，或垂釣，總有閑情雅致的人在這裡怡然自得。

杜甫的，‘朝來新火起新煙，湖色春光淨客船;繡羽銜花他自得，紅竹我無緣’。

寫的可能就是這東西兩市的東湖和西湖。

與城南曲江池內，那滿湖的荷花景致不同，這裡只有碧波和喧鬧的客商，但泛舟湖上，也不失為一處鬧中取靜的好去處。

二牛帶著王雨躲開王也等人的視線後，便直奔到這裡租了一艘小船。

小雨一路上只是靜靜看著二牛的側臉，一句話也沒說。

而在前面帶路的二牛，本能的想找一處安靜的地方，畢竟西市人蛇混雜，對於‘眼盲’的小雨來說，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逗留之地。

船上，二牛親自劃槳，小雨坐在一旁聽著他介紹著周圍的風景，只是那雙眼睛始終停留在二牛黝黑剛毅的臉頰上。

“小雨，你頭上戴的那個玩意兒是什麽啊?奇形怪狀的。”二牛一早就想問了，如今見周圍景色都介紹的差不多，這才找到機會。

小雨聞言嘴角微揚，俏皮道:“這叫墨鏡，哥哥說戴著它，別人就不知道我是瞎子了。”

二牛最忌諱這個話題，雖然是小雨自己提的，但還是冷著臉道:“哼，誰敢嚼舌根?”

小雨透過墨鏡的雙眼看著二牛的表情，特別是那護犢子一樣的神情，心中一喜，臉上卻故作憂愁，開口問道:“二牛哥哥，你，真的不在意嗎?”

二牛聽到這個問題，心中一緊，這個問題王雨已經問了他許多次，特別是兩人定了婚約後，基本上每次見面，王雨都會問他。

只是二牛心思單純，並不知道此時小雨已經複明，這是在逗弄他。

將船槳放下，二牛一臉正色的說道:“小雨，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我幾十遍了，今天我最後再回答你一次。

我程處默今生能夠娶到你，是我的榮幸，不管你是眼瞎了，還是腿瘸了，我都不會在意，真的。”

二牛表情莊重，直勾勾的看著王雨，這一番話說出來，倒有點宣誓的味道。

小雨聽完感動得雙目通紅，要不是墨鏡擋著，估計二牛都要急忙撲上來安慰她。

咬了咬牙，不讓自己哭出來。

小雨佯怒的笑罵道:“好啊，臭二牛哥，人家眼睛剛好，你現在又詛咒我腿瘸，哼，再也不理你了。”

二牛聞言一愣，倒是沒注意王雨話中的意思，只知道是自己失言了，急忙伸手抽了自己一下。

啪的一聲，那巴掌抽得可響。

二牛剛要懺悔自己的過錯，沒想到，抬頭便看見王雨起身朝自己撲來。

少女柔軟的玉手直接撫上二牛那通紅的臉頰。

“傻瓜，不疼嗎?”小雨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心疼的問道。

二牛有點懵，不是被自己抽懵的，而是被王雨的動作嚇懵的。

“你?”二牛見小雨竟然如此大膽的直奔自己而來，嚇得心緒難平，畢竟二人這時候可是在船上，萬一小雨跑進湖裡，那就玩大發了。

二牛嚇得不輕，急忙扶住小雨，忐忑不安的呵斥道:“你不要命了嗎?這是在湖上，你怎麽能亂來，要是掉進水裡怎麽辦?”

小雨此時真的是又哭又笑，眼淚已經迷住了雙目，卻依舊直勾勾的看著二牛黝黑的臉龐。

輕輕撫摸著二牛臉上那道深紅的巴掌印:“掉進湖裡，你也會救我的，不是嗎?”

“我···你···”二牛此時滿臉通紅，

畢竟懷中香風陣陣，小雨這話裡又透露著情意。這實在不是他這個鋼鐵直男能夠抵擋的。

低頭小心翼翼的扶著小雨的肩膀，二牛此時一臉呆萌，竟是有點不知所措。

噗嗤~

王雨見二牛如此單純，竟是破涕為笑。

原先撫摸著他那黝黑臉龐的玉手，直接換了個手勢，用力朝那通紅的巴掌印捏了下去;故作刁蠻的喝道:“呆子，發什麽愣，還不扶我進去?”

小雨這一捏用了點力氣，但是二牛心中卻松了一口氣，畢竟這一捏，把他從剛剛尷尬的氛圍中解救了出來。

換上笑臉，伸手直接握住小雨的小手兒，二牛笑嘻嘻的將小雨領到船艙內就坐。

剛剛坐下，小雨試探性的挪了挪墨鏡，見沒有外面那麽刺眼後，朝二牛說道:“二牛哥，你把兩邊的簾布放下來吧。”

二牛聞言一愣，想說，‘放下門簾不就太暗了嗎?’可是轉念一想，反正就自己覺得暗，小雨又感覺不到。

於是二牛還是乖乖起身，將船艙前後的簾布都放了下來，瞬間整個船艙暗了幾分，要不是這頂上的篷布透光，估計二牛都要點盞油燈才能看清楚小雨的臉頰。

待得二牛坐定，對面的小雨突然將墨鏡摘掉，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二牛。

那雙眼睛因為剛剛哭過，所以長長的睫毛上還帶著點淚珠。

二牛見小雨突然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又見她雙目通紅，心疼得不行，急忙伸手要去擦拭小雨臉上的淚痕。

沒想到卻被小雨輕輕躲過，這下子二牛是真的方了。

目瞪口呆的看著小雨的雙眼，眼裡都是狐疑。

試探性的伸手在王雨面前擺了擺。

這下子小雨不幹了，直接伸手打掉他的大手，氣呼呼道:“你是存心不讓我看你是吧?”

驚了，二牛是完全驚了，支支吾吾道:“你，你，你看的到我?”

小雨聞言笑面如花的點了點頭， 給了二牛一個肯定的答覆。

二牛見狀，哪裡還會不知道自己今天是被王雨耍了。

只是心中歡喜，急忙握住小雨的雙手，激動問道:“是孫老神醫治好你的嗎?這就治好了嗎?”

“恩，是老神仙治好我的，昨天就治好了，嗚···”小雨說著說著竟是又要哭將出來。

二牛急忙安慰道:“好了便好，好了便好，是好事，是好事，我一定會好好感謝老神仙的。”

一時間二人都是激動不已，直接相擁而泣，久久不言。

良久。

二牛懷裡的王雨俏臉微抬，直視著二牛的雙眼，朱唇輕揚道:“二牛哥哥，你知道嗎，剛剛我坐在車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二牛哥哥。”

“我看著你興高采烈的朝我跑來，看著你帶我走過那熙熙攘攘的街道，看著你為我介紹這西湖的景致，你知道嗎?我心裡好高興。”

“哥哥以前曾經讀過一首詩‘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小雨雖然不懂它的意思，但是今天看到二牛哥哥的第一眼，我竟然想起了這句詩。”

“二牛哥哥，你會像以前一樣，一直陪伴小雨的，對不對?”

二牛聽著小雨如此傾情的告白，心中幸福的不行。

急忙點了點頭，笑著刮了下小雨的瓊鼻，說道:“這首詩我見過，不好，要我說，還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詩經》更靠譜一些。”

小雨聞言一愣。

便聽到二牛在她耳邊輕聲頌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