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便是月余。
離陽和北莽的戰爭進入膠著。
昆侖山。
綿延千裡的山脈,臨近白水鎮處的龍首處,山腹內。
仍是那一處龐大的祭壇,巨大的鋼製圓環圍繞著祭壇緩緩轉動,環身上密密麻麻的各種符文清晰可見,隱有毫光透出。
祭壇上,一具青銅棺槨靜靜的放在那。
“哢嚓……”
銅棺棺蓋滑動,露出一個口子,人影閃動,一個黑袍人出現在祭壇前。
戴道晉看了眼轉動的圓環,腳步一搓,身影消失。
他速度極快,宛若縮地成寸,幾個呼吸間掠過百裡。
直到行了近五百裡處,才止住身子。
在他身前,若乾工匠正在作業,和以往一樣,將各種在他們看來奇奇怪怪的物件,其中甚至還有羅盤,或是連接或是組裝,甚至有的直接就埋入地下。
作業時乒乒乓乓的聲音,不斷響起。
戴道晉默默站在他們不遠處,沒有出聲,而另外的這些工匠,也好似沒有看到這突然多出來的黑袍人。
對於《天地陰陽六虛唯我自然根本法》已入化境,精神力近乎綿綿無盡的戴道晉來說,區區欺騙這些普通人的五感,不過小道而已。
他並未消失,這些工匠仍能看到他。
只不過這些人的感知受到欺騙,會不自覺的忽略他、遺忘他,使之潛意識認為其不存在。
若是有入了一品四境的武道高手在此,就不會受此影響。
戴道晉默站了一會兒,眼底有銀白色星輝跳躍,精神力汨汨流動,鎖定四方天地,隨後霸道的精神異力直接禦使天地元氣,化氣為兵。
這些氣兵往那些工匠所埋的物件而去。
若是那些人沒有被欺騙感知,回頭定能發現,那些東西上,逐漸開始有一些紋路浮現,有些是字跡,有些是鳥獸,還有些如遠古文字一般的東西。
就如三丈遠處,插在那裡的一杆黑色三角旗,鋼鐵製的旗杆上,出現一個小廟狀的圖案。
那是一個印記,此印記長寬皆二寸二分,印記中的文字,屬於極為生僻的一種“天文篆”。
若有九鬥米教的魏叔陽在此,以他的見識,定能認出此乃“提舉城隍司印”,此印乃天庭下發,城隍所用,攜此印者所至之處,代天行化,當有陰官自報,鬼神迎送。
不一會兒,戴道晉眼中的銀色星輝消失。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外面打的不可開交,他倒是沒有到處跑,一直在這裡待著。
離陽和北莽的全面開戰,頗有些超出他的計劃之外,所以有必要加快昆侖山工事的速度。
所以這一個月來,他一直呆這裡,禦使《天地陰陽六虛唯我自然根本法》的力量,使土質軟化,加快工事的進度。
同時,也在為這裡的布置做準備。
工事已經完成近六百裡,每九十九裡一個祭壇,雖說龍首處有銅棺鎮壓,但有些東西還需要他自己來完成。
想了一會兒,戴道晉靈神一動。
旁邊陰暗的角落裡,一抹深沉之極的黑暗蔓延,一道身影浮現。
這個人一身儒袍,不是角脈諸天裡的曹長卿又是哪個。
戴道晉看到他出現,沒有說話。
曹長卿伸出手掌,幽光一閃,一個卷軸出現,隨後懸浮慢慢展開。
上面一片空白,隨著曹長卿的大手一揮,瞬息間密密麻麻浮現幾百個小字,小字如水流般旋轉不休,最後組合成一個個名字。
只見曹長卿伸手往卷軸一抓,那近百個名字仿佛魚兒跳出水面一般,被他拖出卷軸。
情形再變,脫離卷軸後的姓名,
開始崩散成一團黑霧,黑霧中有人臉若隱若現,神情猙獰陰狠,無聲嘶吼咆哮,也有神情惶急痛哭求饒者。曹長卿動作熟練,似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無視那些陰魂,視線看向黑袍人。
戴道晉面無表情,大手一揮,那些陰魂化為幽芒,“衝”進了那一個個印記中,隨後那些印記閃爍若有若無的毫光,似乎在封印這些外來物,幾個呼吸後,恢復平靜。
做完這一切後,戴道晉看向那懸浮的卷軸。
卷軸兩端是兩截銅棍,正是太川城那一次,被雷擊碎的銅棺遺留。
而那中間閃爍著微弱光芒的”紙張“正是那一個倒霉的金剛境武者。
此刻“紙張”的邊角處,有些暗淡。
曹長卿注意到他的目光,精神散發波動:“那裡的陰魂越來越多,這個東西似乎開始逐漸承受不住那麽多的靈魂印記,也幸虧你這邊需要陰魂,將那些犯事的處理掉一批,不然這恐怕早已損壞崩潰了。”
戴道晉聽了,點頭傳音道:“早有所料,這材料來源不過一區區金剛境武者,能撐到今日已是不易。”
曹長卿聽了,默然不語。
自他知曉自己所在那處天地,被面前之人稱為“角脈”的時候,他就知道此人絕非他能看的清了,“角”屬東方七宿之一,更只是二十八宿之一。
“角”只是第一個而已……
他扭頭看了看前方,那些正在作業的工人,更是知道他腳下踩的是哪裡。
昆侖山乃龍脈祖地,豈可輕動?
沒等他再想,就聽到戴道晉道:“不過你也無需太過擔憂,要不了很長時間,我會把新材料給你送來的,那將是品質更好、數量更多的材料……”
曹長卿聽了,心中一寒,他透過這句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他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沒說,今時今日,他自身也不過一介幽魂罷了,盡管角脈諸天的成長,會反哺於他這個管理者,使之實力進步,但那是建立在面前之人認可的大前提下。
“好了,你先回去吧。”
黑暗的幽芒閃爍,曹長卿消失不見。
曹長卿走後,戴道晉仍佇立,靜靜的看著作業的工匠,他長時間逗留於此的原因,除了加快工事進度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隨著工事的進行,此地的氣機起了某種變化,初始太過隱晦還不覺得,現在已經非常明顯。
昆侖乃龍脈祖地,到底是自己動了這裡引起的,還是外面兩國交戰,氣運變化引起國運變化,進而影響到了這裡?
亦或者……兩者都有?
戴道晉思索著,眉頭微微皺起。
……
入夜,太安城,皇宮。
“劈啪……”禦書房內,粗大的牛油燭靜靜燃燒。
書案後,離陽皇帝正伏案朱批著內閣送來的奏折,旁邊垂著腦袋的韓貂寺靜默站立,隨時伺候著。
突然,朱無視手腕一頓,停下了筆,眉頭皺起,抬頭看向屋頂。
韓貂寺忙輕聲問道:“陛下,可有吩咐?”
朱無視沒有理他,他的“視線”穿過屋頂,看到了天上,龐大無匹的氣運天龍蜿蜒盤旋,不過以往安靜溫順的氣運天龍,這段時間頗為暴躁。
幾乎隔一個四五天,氣運天龍便會猶如發怒了一般,嘶吼咆哮。
起初,朱無視並不擔心,與北莽的全面戰爭,自然會引起國運動蕩、氣運波動,但這天龍的躁動最近似乎有些頻繁了。
此刻,氣運天龍的龍首時而面相北方,時而面相西北,怒吼咆哮。
朱無視的視線也看向北方,最後視線落在了西北,眼中金瞳隱現,霸道的帝皇威儀愈盛,金色的瞳孔裡沒有絲毫感情,盡是冷漠。
那裡有徐驍……還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