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直到被扶起時仍在發呆，什麽時候城頭耿家的兒子竟這般的懂事，擺了擺手:“不礙事、不礙事、快忙去吧。”

　　說話時臉色和緩，看的耿尚心裡暗暗吃驚。

　　原本以為這老太太定會不依不饒，甚至撒潑打諢，不曾想竟這般好相處，難不成這就是先生所說的以度己之心度人，從而感化他人。

　　小小的一次攙扶竟然使結局大不一樣，耿尚越發的思索了起來。

　　眼前的茅草屋排成一排，都黑著，從西走到東，最頭上那一家就是耿尚的。

　　還沒等推門，只聽得裡面一直窸窣的響動:“兒啊，是你嗎?”緊接著一盞幽幽地煤油燈亮起，在這個年頭，點燈都是一種奢侈。

　　耿尚走進屋裡，母親忙把溫在鍋裡的稀飯給耿尚端出，和野菜混成的半碗乾飯放在桌前。桌上的一角永遠擺著兩本書，那是家裡的聖地。

　　母親用撚子輕輕把燈芯挑亮，而後重新蜷縮回炕上，不發一聲。耿尚的父親勞累了一天，仍然是睜著眼，不敢睡覺。

　　怕呼嚕聲吵到讀書的孩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無論貧賤，都是一樣的。

　　耿尚默不作聲的瞅著這一切，似乎都是理所當然，也早已成了習慣。但是今天回來後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哪裡錯了也說不上來。

　　晃了晃頭不再去想，端起乾飯扒拉起來。吃飽喝足後把碗筷放在桌上，母親又趕忙輕手輕腳的從炕上下來，把碗筷收拾起來，而後又爬回到床上。

　　望著那個年不過四十腰背卻已經有些佝僂的身影，耿尚低下了頭。再一抬頭，望見了趴在炕上的父親那明晃晃的大眼睛。

　　正瞅著自己，裡面似乎有股敬畏之情。

　　“哎。”

　　往日一翻開書本，便能迅速沉下心神的耿尚，今日久久不曾翻了一頁。夜已深，炕上的呼嚕聲已起，耿尚失魂落魄的合起書本。

　　輕輕地推開門，走到門外。

　　四下裡雞聲貓狗聲皆不見，月色蒼涼有黑煙在其中翻湧。

　　一夜雞聲起，四下蒼涼意。

　　耿尚瞅了眼手中握著的書本，在這月光下竟有些面目可憎。原本清清白白的內容也頓時有些扭曲，仔細看去，竟滿滿都是吃人二字。

　　狠下心想把書盡都拋去，拿在手裡卻感覺重有千鈞。都是父母不知歷盡多少辛苦才換來，扔掉太過可惜。

　　枉自己平日讀此書，號稱明事理。今日受了先生的一番教會再來看自己的所作所為，連孝都談不上，何來談其他。

　　錯了，錯了！

　　知廉恥而不為，知孝道而不做。整日自詡貫通，卻只是徒添笑料，枉為人子。

　　自己這寒窗苦讀近十載，竟抵不過先生的一日之言。

　　罷了，罷了。

　　耿尚搖了搖頭，打定主意，以後每日都去聽先生講學，再也不學這什麽八股，讀這什麽聖人。

　　就像先生說的那樣，做，就要做一個大寫的人。

　　········

　　這些日子，楊晨很忙，白天給學子上課，晚上給士兵上課，後半夜還要指揮著郭志遠和嶽倫兩人編寫教材。

　　楊晨口述，他們負責記錄，一人記錄一部分。如今過了三個月，這才堪堪編完。

　　秋已深，清晨的霜鋪了一地涼，空氣中還氤氳著白。

　　楊晨起了個大早，穿上徐大順前些日子給他送來的一具真正意義上的金紋甲，甚至在某些方面做了改動，看起來更加的威武。

　　因為大批流民的加入，在金寨負責盔甲打造的工匠已經達到了近千人，而且還在不斷地增加著。

　　除了可以鍛造金紋甲，還可以打造普通的製式鎧甲和兵器，火槍也打造了不少，只是沒有多少改進。

　　唯一的好處是使用火槍的人數已經增加到了兩千余人，終於算得上是成建制了。

　　而且火槍手在楊晨的要求下，每人配彎刀，平日的訓練中不僅僅是要練習無間斷的排槍和軍陣的演變。

　　與人的搏殺技巧也是需要他們不斷地練習，試想下，當敵人冒著火力死傷大片終於突破到火槍隊的陣地前，露出猙獰的笑容時，迎接他的不是抱頭亂竄，而是一把把堅韌的刀刃。嘶······

　　在那幫匠人的努力下，楊晨如今的部隊除了六百穿戴金紋甲的士卒外，其余的士兵盡皆穿製式鎧甲。

　　外表的形狀類似於唐朝的明光鎧，卻比那個的製作流程稍微簡單些，這也是徐大順貢獻的。

　　見楊晨不僅每個月按時給他們發放銀兩， 而且吃得夥食也很是不錯，隔幾天便能見到油水和肉，這幫匠人更是盡心盡力，恨不得一個人當成兩個人用。

　　加上提成，一個大工每月的收入能達到七八兩銀子，一個小工也能達到三兩左右，乾勁十足。

　　楊晨是痛並快樂著，僅僅是工匠的支出一個月便有近萬兩，若不是前些日子抄了馬天成的家，富了一筆，僅僅是這工錢便能把楊晨拖死。

　　與此同時，郭志遠還專門招收了一批女工，成立織造司。女工大部分都是已經戰死士兵的家屬，專門負責給士兵製作棉衣。司長是李夫人，就是李暉的婆娘。

　　畢竟要是讓一個大老爺們，整天和一群女子摻和在一起，影響有些不好。

　　楊晨知道後猛誇了郭志遠一頓，給織造司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做披風。材料用棉線的就可以，顏色染成大紅。同時給每個士兵都做兩身內衣，換洗著穿。

　　李夫人見楊掌盤一上來就委以重任，而織造司裡一共就百十號人，心裡愁的不行。後來還是想了個辦法，又招了數百人，忙了三個月這才忙活完。

　　今天算是正式成軍的日子，同時披風和鎧甲全都交付完畢。所以楊晨這才起了個大早，去軍營裡檢閱部隊。

　　剛剛走出院門，發現許野馬文馬武等一乾手下早早地在門口等著，擁簇著楊晨一起前往軍營。

　　唯獨嶽雄飛這個直性子沒有來，現在估計是在軍營裡整備士卒。

　　新建的軍營建立在商城的北邊，有著七千的駐軍。一切都是水東寨軍營的放大版，澡堂、食堂、課堂一應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