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這家夥沒有死。”郎中慶幸了一句,這才救治起來。
從隨身攜帶著的藥箱裡掏出止血藥,扣扣索索的灑出一些。發現傷口比較多,又倒出一些,心疼的望了幾眼,這才塗上。
楊晨命人把許野安放在原本給嶽雄飛準備的馬車上,讓這郎中好生照看,帶著大軍繼續前行。
此時道路上已經依稀能夠看到流民的身影,或三五而躺,或孤影形憐。總之面黃肌瘦,骨瘦如柴,有躺在官路的兩側等死者,有搖尾乞憐者。
見了殺氣騰騰的士兵也不害怕,這是一群不怕死的人。
又有幾名斥候回來,同時抓著兩個活口,是躲在草叢裡的潰兵。碰巧被斥候遇上,搏鬥一番沒兩個回合全都擒獲。
待得將那兩人帶到楊晨面前時,其中一個年紀稍大些的竟驚呼出聲,臉上剛剛露出驚喜神色卻又變得有些頹廢:
“楊掌盤?”
說完不等吩咐徑直下拜,竟哭出聲音,哽咽著說道:
“完了,全完了······”話音未落,泣不成聲。
“你先莫哭,將情況一五一十道來,吾好做打算。”
原來那廝和楊晨有過一面之緣,是花秀才手下的親信,正是那日來給楊晨送烤羊的二人中的一個。
所以知曉楊晨和花秀才走的較近,這才見了楊晨後心生激動之情。但是見到楊晨如今前呼後擁,手下精兵如雲。
倘若能早來些時日,自己首領也不至於到這般境地。
竟也是個忠義的漢子。
止住哭音,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
“死了,都死了。”
聽得楊晨心裡一緊,那人繼續說道:
“前日飛天虎暴起發難,花首領雖有所準備,但那飛天虎手裡握有糧草,不愁手下人不給他賣命。原本答應和花首領共舉大事的那些嘍囉,一個個忘恩負義作壁上觀,帶著手下的人馬按兵不動。
花首領獨木難支,且戰且退撤到東門附近。他讓弟兄們撐住,告訴弟兄們說:‘大家別怕,楊掌盤一定會來救大家的。’
那飛天虎不依不饒,糾結了七八百號人手強攻城牆。花首領抵擋不住,只能是邊打邊撤。隊伍從最開始的三百多人,到最後緊緊跟隨著花首領的三十多人,太慘了楊掌盤,太慘了。”
那漢子動了真情,想起和自己朝暮相處的弟兄一個個倒在自己身邊,那是多麽痛的感受。
泣不成聲,聽得楊晨隱隱有些心酸之感。
“每當後面飛天虎的追兵追上的時候,就有一批人主動留下斷後。直到昨晚,我們十幾個人護著花首領走到一處廟裡,饑餓難耐,以為逃了出來,便找了些野草生火煮著吃。喝上一口熱水湯是多麽幸福的事。
花首領那時還念念不忘楊掌盤,告訴我們大夥,一直往東走,就能找到楊掌盤。說起楊掌盤的時候,花首領的眼睛還放著光嘞。
那些該死的追兵最後還是發現了我們,我們寡不敵眾四散而逃,途中遇到了身邊的這個弟兄。等到天命我倆再回去的時候,只看到了花首領那沒有頭顱的屍首。”
說道這裡,放聲哀嚎,再也不能言語。整支大軍立在原地,肅穆無聲。一股悲涼之風吹散在軍中,多少漢子含淚低垂,胸腔炸裂。
楊晨聽後眼角也有些晶瑩狀。花秀才對他的感情如何,他不清楚。但是他對花秀才卻是從無認真之意。
故意與他走進是借勢所需,至於那些物資也算是額外之喜。
哪怕分別時戀戀不舍,插柳而別,都是逢場作戲當不得真。楊晨對於這樣的事情在後世早已習慣。
見面時招呼打的比誰都親熱,一旦有什麽利益上的衝突,刀子下的比誰都狠。就連外人都看不下去‘哎,等等,你們不是朋友嗎?’
面和心離誰也不敢相信。
可是這花秀才······
想到這裡,楊晨緩緩地吐出一口淤氣,難道他這次真的錯了嗎。
花秀才臨死前一直在想著自己,一直堅信自己會來救他。還是說他明知自己不會來救他,只是自欺欺人,給自己,給手下一個念頭。
楊晨不會知道了,他從心底一直沒有真正的想要去救花秀才。他只是想去渾水摸魚,漁翁得利。
他想的是坐山觀虎鬥,他想的是利益最大化。
是自己太過兒戲了,還是花秀才太注重自己當日的那聲兄長?瞅著那麽哭得歇斯底裡的漢子,楊晨很難想象絕望中的花秀才, 想起自己時心裡是什麽感受。
人命太過輕賤,比馬匹輕,比銀兩賤。就連道理都要建立在死亡之上,許諾輕易不可出口。
饑荒餓殍亂世中,骨肉相殘隻為糧。可憐世間真情在,有人珍重有人輕。
楊晨的視線模糊,他發現自己輸了,輸的很慘,而且不需要人憐憫。兩滴濁淚迎風而落,滴落在泥土中,讓小草誤以為是點點雨水,滑入了另一個生命的軌道中。
人生中就是有這麽多的巧合,生命形態的轉化帶來著一次又一次的蛻變。古人言信,注重的東西無外乎敬畏,失信於人中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更多的是自己。
就在楊晨胡思亂想的時候,那人止住了哭聲,繼續說了下去:
“我倆反正無家可歸,一直跟隨花首領。思來想去決定不要這身肉,回商城看看能不能找機會給花首領報仇雪恨。
誰知等我倆趕到的時候,發現商城裡已經亂成一鍋粥。到處都是燒殺搶掠的亂民和士兵,一打聽才知道飛天虎已經死了,被老炮仗殺死了。”
楊晨目光如星,緊緊地盯著那漢子的雙眼,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謊。
那漢子豪不畏懼,繼續說道:
“老炮仗趁著飛天虎大部分的手下出城追殺花首領的時候,帶著手下攻打縣衙,將飛天虎活活燒死在裡面。”
“你胡說,飛天虎手下眾多,怎麽會被燒死在裡面。再說飛天虎既然把大部分的士兵派出城,明知還有其他的統領在城裡屯兵不動,豈會不留後手?”
楊晨聽出話語裡的問題所在,一語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