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鄭州告急的文書如雪花一般飛來的時候，兩位大員這才相信真是高迎祥那賊人帶著手下的大軍南下了。開封府的知府趙金勝哭喪著臉，已經站在屋外等了半個時辰，天氣還不算熱，身上的汗水已經將衣衫濕了個通透，可是兩個大人就是不讓他進屋裡去，說是在商議要事。

他們哪有什麽要事，一個嚇得六神無主，一個幾乎要癱坐在地上，兩人能有什麽好的辦法。

最後對視了一眼:“走，請教周王去。”

周王府裡依舊是那般奢靡，明明剛過正午，裡面就已點起了七彩琉璃燈，微若的光燭映在牆壁上，被陽光遮住了大半。三五成群的婢女不時結伴嬌笑而過，穿著統一的服飾，扎著高高地發髻，剔透的簪子只露出一小節，上面掛著個銀質的蝴蝶，或者是純金打造的穗頭，一走一停間，甚是晃眼。

巡撫范家瑞和總督王鎮走在前面，趙金勝一路小跑跟在後面，自打身材發福後，從沒騎過馬，一般都是坐轎。剛才兩位大人趕得及，直接騎馬而來，他又不好搞什麽例外，磨得大腿內側生疼。

其實，不管他坐轎也好，或者是騎馬也罷，范家瑞和王鎮都不會怪罪他。他們的心思早就不放在這裡了，說句難聽的，他就是不來也沒人管他，最多是脫罪時拉出來頂個缸。

周王的臉上，自打世孫出走後，便很少露出過笑臉。按理說，已經兩年的時間，世孫都音訊全無，重新立世孫才是正辦，可周王不知怎麽想的，就是死拖著不讓。

哪怕世子膝下還有六七個有資格的孩子，可是誰讓他現在還不是周王呢?只能是聽他爹的意思了。

周王坐在太師椅上，身後有兩個丫鬟正在輕輕地給周王捶著背。放在一旁梨木桌上的鎏金瓷杯，正往外冒著熱氣，空氣中彌漫著幾縷禪香和茶水混合的味道。

寬敞的大廳裡隻擺著一套座椅，兩側各有一個楠木做得圓桌和一個方形的床榻，都是裝飾用的，否則屋裡顯得過於空蕩。對門的兩個太師椅後擺了一對七尺高的大花瓶，上面插著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孔雀羽毛，周王閉著雙眼，手上握著兩個已經泛著大紫的燈籠核桃，正在細細把玩著。

一陣匆忙的腳步將他驚醒，周王抬了抬眼皮，又重新落下。

“王爺，大事不好了，高迎祥那賊人率大軍渡過黃河，如今已經打到鄭州了。”范家瑞往前走了一步，聲音沉重的和周王說道。仿佛能說出來對他已經很不容易。

“嗯?”原本閉著雙眼的周王，聽到消息猛地睜開眸子，從太師椅上站起，大聲喝道:

“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王爺，我等怎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王鎮苦笑一聲，而後歎了聲氣。

周王朝後擺了擺手，讓那兩個丫鬟退下，而後也緊張地在屋中踱起了步子，然後朝著王鎮問道:“鄭州能堅持多久?”

王鎮:“不好說，我河南的精銳前年在和那賊人楊晨的戰鬥中損失過半，而且原本負責鄭州防務的河南都衛也被楊晨全殲。雖說這兩年又重建起來，但是這實力······”

說到這，王鎮再也沒有了聲音，和范家瑞對視了一眼，兩人心知肚明。

這新建的衛所實力如何，他倆可以說是一清二楚，一共新建了四個衛所，他們一人就吃了三千百人的空餉。只不過是將銀兩從官府搬到了他們的府上，換了一個地方存著罷了。

而且如今的克扣已經成了慣例，他們二人拿了大頭，再加上層層的克扣，說不得這河南都司只是存在於紙上的重建，到底如何，他倆心裡也沒數。

見王鎮說話吞吞吐吐，周王人老成精，那還不知道王鎮是為何。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們兩個乾的好事，這等軍國大事豈是你們能染指的。”

說到這，周王氣得身軀都有些發抖，伸出一根手指頭不斷地點著這兩個家夥。

“周王饒命。”范家瑞和王鎮慌忙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了起來。

此時，最慌的反而是跟在後面的趙金勝，見自己的這兩位頂頭上司跪在地上，他的心裡反而是“咯噔”一聲，自己似乎是知道的太多了·····

站在後面退又退不出去，反而更加容易讓上司起疑心，把心一橫，也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周王，二位大人，救命啊。下官當時鬼迷心竅，從中貪了一萬兩白銀······”

說到這裡，趙金勝閉上嘴不再多言，而是徑直磕起了頭。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

只不過有些肉疼，這一萬兩銀子，只能是從自己咬著牙出了。想到這裡，

聽到趙金勝的聲音，跪在地上的范家瑞和王鎮這才想起自己身後還有外人跟著，互相對視一眼，有些尷尬地站起身，而後清了清嗓子。

王鎮更是親自將趙金勝拉了起來，經過趙金勝這麽一鬧，三人之間的關系似乎更加的穩固下來，有句老話說的好啊，世界上最鐵的關系不是有那麽幾個。

一起乾過啥，一起乾過啥。有時候，同窗情和一起做過壞事的感情比起來，還是一起做壞事的感情要深一些·······

周王有些不耐煩:“和其余各衛所調兵，讓他們抓緊往開封趕來。”

王鎮聽到後趕忙松開趙金勝的胳膊，出聲說道:“下官一接到消息，已經派人通知下去了。距離最近的歸德衛，估計還有四五天的時間才能趕到。”

“那咱們現在手中有多少人馬?”周王站住身子，朗聲問道。

“這········”王鎮又有些難以開口，周王見後心裡實在是有些怒氣難忍，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抓起桌上的瓷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廢物，說實話。”

見周王發了怒，王鎮心裡有些惶恐，嘴巴張了好幾次，這才輕聲說道:“一萬五········還是一萬·······也有可能是是八千?”

周王知曉是指望不上他了，大聲說道:“還不快去把城中的人馬集中起來，清點人數，然後抓緊給朝廷發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