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耕田在辦公室交代的一番話，胡言還以為會安排他擔任人事稽查、紀律糾風之類的職位，怎麽變成了風馬牛不相及的財務稽查?

　　老家夥臨時改變了主意?還是打算讓胡言先熟悉歷練一段時間再說?

　　胡言這邊還沒想明白，何遠已經介紹完畢拍屁股走人了。這時，何遠進門前一直在看報的中年男人站起來主動迎向胡言:

　　“來，我們大家鼓掌，歡迎一下新同事。”

　　何遠已經走了，眾人紛紛停下手裡的活，氣氛又逐漸熱鬧起來，胡言這才知道中年男人就是何遠口中的陳旭。

　　陳旭非常熱情的給胡言收拾出一張辦公桌後，馬上就抱著一疊資料放在胡言桌上，開口道:

　　“小方啊，這就是財務稽查的所有資料，每周要核對一次各科室的經費使用情況……”

　　聽完陳旭的介紹後，胡言這才知道所謂的財務稽查是幹什麽的。

　　督查室分為特案督辦、人事稽查、財務稽查、紀律稽查等幾大塊。

　　因為西南中心局工作的特殊性，經常會需要用到大筆經費，都是由各處室自行制定經費使用計劃，按周下撥。

　　每周各處室都會將上周的費用明細和下周的使用計劃登記造冊，交給督查室財務稽查核驗後簽字確認後，再由總務處財務科按計劃下撥。

　　照這麽看財務稽查權柄應該很大，等於卡住了各處室的經費來源，應該是一個人人豔羨的肥差。

　　按理說自己頂了陳旭的美差，他對自己不說恨之入骨，最起碼也該給自己些臉色看才對。

　　但看陳旭的表情，非但沒有不高興，反而像是松了口氣的感覺，急不可耐的拿著資料要辦理交接，仿佛手中的資料不是可以生蛋的金娃娃，而是一道道催命符紙一般。

　　“這裡面到底有什麽貓膩?”

　　胡言心底暗暗琢磨，伸手拿起陳旭交接的資料，隨手翻了起來。

　　西南局成立滿打滿算才1個月，陳旭交接過來的資料並不多，總共也就二十來份費用明細。

　　胡言一張一張翻過去，沒有發現什麽特別之處，有油費、餐費、住宿費、耗材采購等費用，各種各樣名目繁多。

　　不死心的胡言決定換個思路，他把督查室的所有費用明細單獨挑了出來，逐項逐項仔細對比。

　　“呼……”

　　這樣一看，他就找到其中的關鍵了。

　　只看每周的數據，一點都不起眼，但合在一起，數額就有些大了。

　　拿督查室來說，總共不到十個人，隻辦公耗材一項，每周就申報了接近2000元，一個月的時間累計申報支出更是超過5萬元。

　　胡言再將其他處室的明細單集中在一起，更是讓他目瞪口呆，督查室那點錢只能算個茶錢。

　　“貪汙！”

　　一個詞跳入胡言腦中，這下他明白陳旭為什麽這麽迫不及待的要和他辦理交接了，敢這麽做的除了幾個處室的頭頭外，沒有別人了。

　　雖說督查室有稽核的權力，但陳旭怎麽敢拿著手上的一根雞毛，去擋局裡那些中層領導的財路，除非他是老壽星上吊——嫌命太長了！

　　胡言再次翻看督查室的月度支出，真是感覺大開眼界。

　　古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督查室主任何遠看起來一副不聞外事、正直無私的模樣，想不到也會打辦公經費的主意。

　　不過何遠的膽子還算小的，每月貪汙的數額不大，想來也跟督查室在局內的地位有關。

　　再看看行動隊和情報處的支出計劃，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光數額很大、名目很多，而且手法那是相當高明。

　　每月這麽大的一筆支出，胡言一個外行都知道其中肯定有問題，但經過仔細研究後，發現每筆開支好像都有它存在的必要理由，讓人完全挑不出毛病。

　　羅耕田知道這件事嗎?

　　胡言覺得他肯定知道，至少也是早有耳聞，經費使用是一個機構最重要的幾件大事之一，他作為局長不可能完全不過問。西南局每月這麽大額的經費開支，以羅耕田的精明會一點問題都沒看出來?

　　這難道就是羅耕田安排自己做財務稽查的目的，他是想整治經費使用的亂象嗎?

　　胡言馬上推翻了自己的看法，他覺得西南局中層的這種行為很可能是他默許的，沒看陳振和何遠也在這上面上下其手嗎?

　　莫非這是他對自己的一次試探，看自己有沒有能力發現其中的秘密，又將如何應對?

　　“又是個老狐狸。”

　　胡言輕聲嘀咕，心裡卻覺得這未嘗不是自己的一次機會。

　　如果自己掌握了行動處和情報處的資金流向，對他們的一些大的行動不就可以提前掌握了嗎?

　　雖說對查找內奸未必有什麽用處，但可以幫助自己了解西南局的運作模式，說不定在關鍵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接下來一整天，除了中午請督查室的同事外出吃個飯外，他的眼睛一直就沒離開過面前這二十多張紙。

　　眼睛都看花了，還是沒看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行動隊和情報處除了大量看似正常的日常開支外，還有一小部分金額比較大的開支都只有一個代號，胡言根本看不懂什麽意思。

　　他過去問陳旭，結果陳旭告訴他，這些是局裡的秘密行動，讓他千萬注意，不要去打聽。

　　“老家夥是算準了，攤在我面前我也看不懂，丫的。”

　　西南局真正的大動作應該就藏在這些他看不懂的代號之中，光憑那些日常開支對他的幫助很有限。

　　下午四點，胡言放下手中的資料，揉了揉發脹的額頭，他估摸著差不多到點下班了，準備明天再研究。

　　“噠噠——”

　　“噠噠——”

　　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胡言聽出是女式軍靴的聲音，他抬頭朝門外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頓時嚇得他魂飛魄散，他連忙低下頭，拿起剛放下的資料，死死的擋在臉前。

　　一名年輕漂亮的西林女軍官輕輕敲了兩下敞開著的門，徑直走向陳旭。

　　陳旭看見來人後，非常熟稔熱情的說道:

　　“喲，什麽風把我們的莫大科長吹來了。”

　　莫科長掩嘴嬌笑道:

　　“督查室的門可不是誰都願意進的，還不是人家命苦，才攤上這種差事。”

　　接著她又揮了揮手上的文件袋，道:

　　“喏，電訊處上周的費用明細。”

　　陳旭掃了一眼莫科長手中的文件袋，沒有伸手去接，搖了搖頭道:

　　“還真湊巧了，今天來新同事接了這攤子事，沒辦法為我們的莫大科長服務了。”

　　他轉過頭，對坐在最角落的胡言叫道:

　　“方言，來活了，給莫科長辦一下稽核。”

　　“嗯。”

　　胡言低聲應了一句，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心跳越來越快，差點沒蹦出來。

　　還沒等他想出應對辦法，一聲清脆的女聲傳來:

　　“方稽查?”

　　胡言緩緩放下手中的資料，強裝鎮靜的看著眼前熟悉的女人:

　　“莫科長你好，有事嗎?”

　　莫科長仿佛完全沒發現胡言的異常，將手中的文件袋往他桌上一放:

　　“電訊處上周的費用明細，麻煩方稽查給簽個字。”

　　胡言迅速拿起文件袋，抽出裡面的兩份明細表，看都沒看直接在上面簽了兩個名字，再將其中一份重新裝回文件袋，交還給眼前的女子。

　　莫科長的眼睛一直盯著低頭不敢直視她的胡言，他的額頭都開始冒汗了，這才道了聲謝轉身離去。

　　“籲……”

　　胡言剛輕吐一口氣，耳旁又傳來讓他魂飛魄散的聲音:

　　“方稽查，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胡言故作疑惑的抬起頭，仔細看著莫科長精致的臉龐，過了片刻才道:

　　“有嗎?我不記得有見過莫科長。”

　　莫科長看著胡言眨了眨眼睛，笑道:

　　“是嗎?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直到親眼看著她走出門外，胡言才稍微松口氣， 但心裡的疑惑更加深了。

　　這個莫科長正是吳啟中的親外甥女，曾經的保密局茲陽站電訊處二組組長莫一一，胡言之前一直懷疑她是鵲機構安插在茲陽站的內線，現在終於證實了。

　　“她認出自己了嗎?”

　　胡言有些不確定，自己摘掉了眼鏡，身形模樣都發生了很大改變，再說他和莫一一只是在茲陽短暫接觸過一次，一眼認出自己可能性不大。

　　但這其實是兩人第三次碰面，上次胡言和何力在和平大街碰到的女軍官就是莫一一，當時她應該就有些懷疑自己的身份，只是並沒有聲張。

　　即便她沒有認出自己，只要她講出上個月在街上碰到過胡言，陳振馬上就會知道胡言在撒謊，他並不是一直被關在地下室，進而開始懷疑他的真實身份和目的。

　　“怎麽辦?”

　　雖然她現在還沒有拆穿自己的謊言，但胡言已經不能再等，他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麻煩，不然他只能選擇撤離。

　　他知道何力在哪裡，他需要通過何力聯系古棲鳳，告訴他這個消息，再由古棲鳳安排人手去解決這個麻煩。

　　可是他現在被嚴密監視，貿貿然去找何力接頭，很容易暴露，他需要想一個萬全的辦法。

　　胡言看了下時間，已經5點了，辦公室的人已經陸續收拾，準備下班了。

　　他也在收拾，他拉開抽屜，將桌上的資料放進抽屜，順勢從裡面掏出一樣東西放進懷裡，然後再鎖上抽屜。

　　那是一把手槍。

　　如果聯系不上何力，他只能自己動手，解決這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