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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鷂子》第69章 南下北歸(2合1)
  冬日正午的陽光,溫暖而平和,灑在陳家兄弟的身上。

  陳昂的嘴唇微微有些泛白,但是手中的尖刀依然穩穩地拿在手上,古力扎依舊不敢動彈。陳翔吃了些乾糧,重新包扎了傷口。外圍的騎手們有些焦躁不安,卻也不敢亂動。

  “二哥,行了吧。拖了這麽久,從這兒出發,已經不可能再追上老爺子了,他們必然可以逃到海東了。你也可以不用再像防賊一樣防著你的親弟弟了。”

  陳翔的話,打破了兄弟二人長時間的沉默。

  陳昂的聲音有些沙啞憔悴:“是啊,現在我也放心了。你也該走了,我們兄弟倆,不能都死在這兒。你回去,家裡的事情,就麻煩你多擔待些了。”

  “你覺得我這麽無聊,留下來陪你發半天呆嗎?想走我早就走了。我留下來,就是想好了,等老爺子他們跑出一段安全的距離,你放心以後,由我來替換掉你,讓你先走,我來挾持人質。”

  “這……”

  “二哥,你聽我說,我不和你做意氣之爭,你聽我一條條說得對不對。首先你身上有傷,別掩飾了,血已經滲出來了,想必是傷口迸裂了。你現在不停失血,狀態會越來越差,堅持不了太久。我傷勢基本上已經處理,能保持神志清醒,拖延更長時間。你需要更早得到治療,而我問題不大。其次,你已經成家立業,有孩子,有還沒過門的妻子,你不能死。我孑然一身,親娘早死,父親嘛,知道我死了,估計也就那樣。我留下,好過你留下。最後,如果說兩軍搏殺,斬將擒旗我不如你,但是,靈機應變保全自身,你不如我。你留下,我告訴你,你必死無疑。而我留下,我能活。所以,這從不是什麽兄弟二人只能活下來一個的生死二選一,這事你來選擇,是打算一個人去死,還是我們兄弟兩個都活下來的。”陳翔的話,出奇的平和冷靜,帶著毋庸置疑的說服力。

  陳昂點了點:“你說得對,我只有一個問題。這種情況下,你留下,你能怎麽活?”

  “我自有辦法。”

  “天色漸晚,身處腹地。敵人從集,水泄不通。對峙不懈,無暇休息。等你放了他的時候,來得及上馬,卻躲不過人家的箭雨。你要是一直拖下去,到了晚上,人家能輪換休息,你甚至不敢打一個盹,你能怎麽活?”

  “我自有辦法”

  “什麽辦法?”

  “我自有辦法,說了就沒用了。古力扎聽著呢。”

  陳昂笑了笑:“你要降,對嗎?別說謊,我能看得出來。你打算降,對嗎?”

  ……

  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會投降。

  “……,二哥,我不做李陵,我不會牽連家人的。”

  “你可以改名換姓,但是你為了讓古力扎不殺你,為了讓你能活下去,你會想盡一切辦法,你會挖空心思地幫他們發展壯大,幫他們強大,幫他們鞏固政權,幫他們禍亂中原,對嗎?我是你的家人,中原、河北大地上的人就不是你的同胞了?你還說你不是李陵?”

  “二哥,你……”陳翔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你這是為什麽啊,你只是一個中下層的軍官,你犯得著想得這麽多東西,來束縛你、束縛我的手腳嗎?”

  “二哥,你看看現在,我們為什麽淪落到這個地步,東征將士為什麽淪落到這個地步?還不是朝堂上的少年皇帝輕啟戰端,狂妄自大,還不是那個晉王貪生怕死,膽小如鼠。這天下是獨孤家的天下,

這子民是獨孤家的子民,關你我什麽事!你我憑什麽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替這幫子獨夫民賊去守什麽忠孝節義!”  “所以,你走,我留下。我不能勉強你,但我可以決定自己的命。”

  “二哥,你……“陳翔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好吧,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降敵,我絕對不會做任何有害民族的事情,絕對不會助紂為虐,否則,就讓陳翔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

  陳昂笑了,“要盟不質,你覺得我會信你嗎?用謊言把自家的二哥救下,天神也不會降罪與你吧。陳翔從此死,活下來的是另一個人。三弟,我太了解你了。”

  “二哥,我們兩個都活著,不好嗎?想想母親,她還特地為你準備了棉衣,你們多久沒見面了,她想你就想瘋了。想想父親,他對你有多大的期望,每次見你,父親都要說你是榆木腦袋,可我們都知道,他以你為榮。想想你未過門的妻子,想想你小時候去到他父親門下求學的日子,想想你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的親生父親虞夫子,已經為了堅持忠義殉道了。若她的未婚夫也是一樣的死法,她能承受嗎?你想一想你還沒有見到的孩子,他還沒有見過他的親生父親,沒有親口說一聲爸爸,沒有被你打過,罵過,用滿臉的胡子給扎過。這些親人,這些羈絆,你舍得了嗎?你這麽可以去逞英雄,去爭意氣,而把他們都拋到腦後呢?

  二哥,你不用管我做了什麽,你還是那個正直忠義,天生將種萬夫莫當的陳二郎。你大可以去堅持你自己的道義,去為國為家,盡孝盡忠。你只需要留下我來斷後,好嗎?給當弟弟的一個逞強的機會,好嗎?別留下來白白送死,讓我來,我這個虛偽,貪婪,逐利,庸俗的小人如果犯下什麽錯,不是你這個當哥哥的責任。你選你想走的路,我去選我樂意走的路。二哥,我不勉強你,你也別勉強我,你走,我留,自此一別,各自歡喜,不好嗎?”

  陳昂的神色凝滯了,他回首西望,眼中含著化不開的悲傷。

  “季雲,你差點說服我了。如果只是你我之間,我沒那麽偉大,會那麽心甘情願,為了你犧牲我自己。但是,季雲,這不僅僅是你我兩個人的事情,你不僅得活,你還得到海東去,我不信晉王,但我信你。你得逼著晉王去借兵,去征討肅慎,去為東征將士爭取一線生機。打仗我比你厲害,可是這種因勢利導,謀劃取舍的時候,你比我厲害。這是時候,你比我重要。是啊,我有父母孩童,有家人嬌妻,有人牽掛,可東征數萬將士,哪個沒有?”

  “二哥!東征數萬將士,乾你何事!”陳翔喊道。

  “那,我想用自己一條性命去救人,又乾你何事呢?”陳昂說。“說到頭來,不過是情同手足,不能熟視無睹罷了。”

  陳翔的眼裡仿佛留著淚水:“可,可人力有時盡啊,大哥。我……我那是騙你的。我沒有把握去說服海東國主,晉王也根本不可能去借兵。那晉王已經是驚弓之鳥,大周的精兵良將護衛他的時候,他都能落荒而逃。他怎麽可能會願意帶領一群異族的士兵再來征討肅慎?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誰都不行,包括我。當時,我只是想把你騙回海東,乘船回家罷了。二哥,沒用的,別想了,東征將士救不回來了,可是你,能活啊。”

  “哼哼,果然啊。季雲,你真的是不老實啊。”陳昂頹然說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

  陳昂點了點頭:“是的,在你第一次說出你的借兵計劃的時候,我就有懷疑了。但我沒有多想,因為我需要一個借口。是的,我第一次發現,我怕死,我為了活下去,裝作相信了你的謊言,用“我是為了救更多人才離開戰場”來欺騙自己,來哄騙自己的良心。讓自己才能心安理得地跟從你的安排,苟且偷生。你騙我,我也騙我自己,以此來給自己一個借口,一個求生的借口。

  從戰場上離開之後,我整個人渾渾噩噩,神思無主,白天,腦海裡重現的就是衝殺的景象,夜晚,睡不了一會兒就會醒來。想到馮曉,想起二狗,毛子,以前和他們一起訓練,喝酒的場景浮現在眼前。一個人的時候,我仿佛能夠聽到他們說話,感受到他們的氣息,他們沒有吵,沒有鬧,他們理解我是為了海東借兵才離開戰場的,他們在一直鼓勵著我,支撐著我。可他們越是這樣,我心裡就越難受,因為我知道,連你也沒有把握,借來海東的援兵。我不僅我騙了自己,我還騙了他們,當初是我激勵他們去衝陣,是我把他們帶上了死路,是我騙他們要打到底。但是我辜負了他們的期待,我辜負了我自己的承諾。更重要的是,我還拋棄了他們,為了我的家人,為了我想活下去,我是如此地虛偽,甚至於不敢承認自己是個騙子,我一直在騙自己我是為了海東借兵。

  你知道嗎?我後悔了,我害怕了。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我怕他們知道我是個騙子,我怕他們知道我的借兵不過是空談,我怕我不再是那個義薄雲天堂堂正正的陳孟起,我怕我成了一個蠅營狗苟貪生怕死丟棄戰友的懦夫。如果我就這樣活了下去,我會一輩子活在愧疚和後悔當中,我,就廢了。我就真的成為了自己所最鄙夷的懦夫。”

  “不,二哥你不是。”

  “對,我不是。”陳昂決然地說,這一刻,堅剛不可奪其志,天地不能擋其鋒。

  “我不是貪生怕死的小人,我不是辜負了戰友期待的懦夫,我是為了從海東借得援兵,才離開戰場的。我是為了東征大軍乃至河北民夫數萬人的性命,才忍辱負重活下來的。所以,只要是為了讓東征大軍有更大的生機。這條性命舍去又有何妨。你陳季雲,你果於決斷,你奇謀百出,你的餿主意,你的肆無忌憚,這一切的一切,決定了如果這個世間還有誰能夠讓海東借兵,再伐肅慎,那只有你——

  所以,為了你能活著到海東去,我將不惜一切代價。”

  陳翔楞住了,他明白了自家兄長的決意,但是,這太荒唐了,他說:“可二哥,哪怕我活著到了海東,也未必能夠像你說的那樣啊。你不能這麽把這個事情甩給我,把一切的希望就寄托在我身上啊。你一定認為我能做到這件事,這何嘗不是又是一種自欺欺人嗎?”

  陳昂說:“如果你能做到,那就不是自欺欺人了。季雲,我知道這很難,但是你必須做到,誰讓你答應過我的。你在三晉長大,也聽過《趙氏孤兒》。公孫杵臼問程嬰,死和活,哪個更容易。程嬰說,死比活容易。以前我不懂,我不懂陳嬰為什麽說活下去更難,我不懂陳嬰千辛萬苦扶助趙武報仇之後,為什麽還要自殺。今天,我懂了。死,確實很可怕,但更恐怖的,是苟且偷生,然後頂著內心的屈辱和世人的謾罵,去做一件看上去近乎不可能的成功的事情。死得人一了百了,盡其所能無怨無悔,把所有的憂慮和牽掛都甩給額或者的人。可對於或者的人來說,那種絕望感和無力感,那種想自暴自棄卻因為背負了別人的托付而不能放棄,只能一直在泥潭裡屈辱掙扎的憋屈,那種渴望堂堂正正站立人前卻不得屈膝跪下的血淚,那孤獨前行中不斷自我懷疑自我否定還要勉強繼續往前走的痛苦,仿佛漫長而看不到盡頭的酷刑。我想,陳嬰也許無數次後悔過,當看到屠岸賈權傾朝野的時候,當看到正義之輩紛紛屈膝,當看到趙武年少無知貪玩不成器的時候,他都會後悔自己的堅持還有沒有意義。我們是知道,最後趙武的復仇是成功了,可是身在其中二十年的陳嬰,不知道,在他那兒看來,他最終等來的結果,很可能是一場空。然後帶著世人的唾罵與誤解,永遠的死不瞑目。陳嬰很幸運,他的主家成功的復仇了。可誰敢說,歷史上沒有更多的陳嬰,他們的忍辱負重最終徒勞無功,然後帶著萬世的屈辱永劫沉淪?”

  “所以,季雲,這是我對你的懲罰。因為你騙了我,你把我從戰場上騙了出來,那你就必須要負責到底。斷後,容易,大不了一死。去借兵,背著兄弟的性命,帶著東征將士的性命,去求一位膽怯的親王向異族的國主借兵,討伐強勢的蠻夷,哈哈,陳翔,你作繭自縛了。我留下,你去海東。我為其易,你為其難。我不管你當初是怎麽想的, 你說出了口,你就得給我做到!不惜一切代價地給我做到!不然,我死了,也會化為厲鬼,糾纏你!“

  “我……”陳翔喊了一聲,想說什麽,可又無話可說。

  “季雲,不要做此等小兒女姿態了。我能堅持的時間有限,你不是向來自詡冷靜理智嗎,現在該做什麽事情,你不明白嗎?”陳昂呵斥道。

  陳翔閉上雙眼,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再次睜開眼時,面沉如水,古井無波。

  “二哥,我走了。活著,等我回來。”

  然後,陳翔又對古力扎說:“我不知道你漢語有多好,我不知道剛才的話,你聽懂了多少。我隻說一句,我這位兄長講信用,所以他肯定會放了你。那之後,我不勉強你一定放了他,畢竟今天你也夠倒霉的,有些怨氣很正常。但,我請你至少留他一命,否則,他死,我要你一族陪葬!”

  “我古力扎向來一口唾沫一個釘子,說話算話。我也要告訴你,下次見到你,我會割了你的舌頭去喂狗。”古力扎一字一頓針鋒相對。

  陳翔不再猶豫,牽來馬匹,策馬揚鞭向南狂奔。陳昂望去,那獨自一人一馬的身影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目力盡頭,也沒有見到那馬上的騎士回頭一望。

  向南,是太陽的方向,是溫暖的方向,是生機,是戰友,是鄉音。

  向北,是雪落的地方,是寒冷的方向,是利刃,是敵人,是隔膜。

  留在北邊的人,心懷坦蕩,無懼無畏,安詳平和。

  前往南邊的人,身擔千鈞重,心藏憂慮愁,不敢回首望,唯恐淚沾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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