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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鷂子》第65章 朝廷鷹犬
  撫遠故城中一座尚且完整的房間內,神武右衛的軍官們被他們的統領楊玄羽召集在一起。門外是忠心耿耿的侍衛十步一崗,把守嚴密,保證不會讓房間內的交談被任何其他人所竊聽。

  “我知道你們都很疑惑,為什麽是我們神武右衛來斷後。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們聽過不少,從大局,從人心,從各個方面,我就不多說了。接下來一番話,出我之口,入你等的耳朵,不得再讓任何人知道。如果誰泄露了消息,軍法從事。”楊玄羽板著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將佐們低頭聆聽。

  “我已經讓人聯系好突厥的左設貴人贛達,他會給我們提供補給。”

  楊玄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不少神武右衛的將領們興奮地差點叫出了聲。東征大軍最大的問題就是缺乏補給,否則哪怕失去了元帥,但是實力猶存,徐徐而退未必不能全師而返。如今楊玄羽解決了補給的問題,這無異於撥雲見日,重現陽光啊。

  楊玄羽搖了搖頭,說:“別高興地太早了。贛達那邊能提供的補給有限,人家也是要過冬的。所以我主動提出來斷後,就是為了和大軍主力分開來,方便獨立行動。”

  “這……”將佐們有些訕訕的。雖然主動斷後或多或少有些不情願,但是自己人跑去接受補給,丟下斷糧的大軍不管,還美其名曰我來斷後。這種行為,多多少少有些挑戰將佐們臉皮的厚度。

  楊玄羽看到之前多少還有幾分怨氣的將佐們,瞬間變成欲言又止的小媳婦樣子,不由得笑了。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放心,既然答應了斷後,該盡到的職責還是要做到的。畢竟,人家突厥那邊也需要時間來籌集糧草。我們在這兒守著遼河的渡口守住五日,五日之後,肅慎人從上下遊淺灘繞路而來的部隊也差不多到了,再守也沒什麽意義了,我們再撤。終歸也是對得起晉王,對得起定興侯,對得起東征大軍了。”

  將佐們放下心來,不由得點點頭。

  “但是你們得記住,明面上,是我們在撫遠故城斷後,無法力敵肅慎人,向西敗退,剛巧碰上了突厥的左設貴人贛達所部,接受他們的幫助。這一切都是巧合,是因為天子聖德庇佑所致,明白嗎?突厥那邊也是差不多的口徑,只不過變成了他們知道情況有變,主動前來想要提供幫助。今天我給你們透點口風,是讓你們心裡有數。可若是這個消息傳了出去……”

  “統領大人放心,屬下定當守口如瓶,決不向任何人透露。”將佐們紛紛發誓保證。是啊,如果消息泄露出去,就變成神武右衛拋棄大軍,自謀生路,這樣的名聲傳出去,整個神武右衛都不用做人了。

  楊玄羽歎了口氣,說:“我是信你們的,你們都是我的心腹,說句實話,我也不想如此,大軍中也有不少將佐是我的好友,可時局如此,又能有什麽辦法呢?只能各自求生罷了。說到底,是我費盡心機,擔了天大的乾系給你們謀一條生路,如果在你們這兒走漏了風聲,去通知大軍中交好的朋友,結果泄密,導致大軍返回,和我等一同去找突厥人。最終把突厥人嚇跑,那我也無可奈何。”

  “楊大人,您這些謀劃都是為了我們好,您素來的恩義神武右衛誰人不知?您放心,若真有誰那麽不知好歹的人,我厲言和第一個饒不了他!”

  “是啊,是啊,我也饒不了。”

  神武右衛的將佐們紛紛發誓賭咒,氣氛一下子熱烈了起來。

  楊玄羽皺眉,不耐煩地揮揮手,說:“好了,別在我這兒鬧騰了。散了吧,好好安撫軍心。事兒我給你們挑明了,但是話不能說,怎麽安定軍心,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將佐們答應下來,三三兩兩地離開了房間。楊玄羽笑了笑,緩步而出。這裡是撫遠故城最高的一處建築,也是不錯的眺望點。向東望去,滾滾遼河自北向南,將連綿不絕匯入大海。而松河自東向西,氣勢再盛,也得在此低頭,匯入遼河。

  一個月前,謝玉成還在此處,和自己感慨肅慎頭人忽而都行軍果斷,有如雄鷹。當時自己多少還有些不以為然。

  可如今,江水尚在,故城依舊,人,卻已陰陽兩隔。空留余歎對江愁,東望不見赫拉山城。

  楊玄羽屏住呼吸,將手中的拳頭捏的發青,久久過後,一聲長歎。

  “篤篤篤”有節奏的敲擊聲響起。

  “誰?”

  “屬下王百祥,要事求見楊統領。”

  “讓他進來吧。”

  王百祥進去之後發現,楊玄羽正在小陽台上觀雪。盔甲和雙肩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霜雪,但是楊玄羽渾然不覺,只是向東佇立。

  “什麽事,說吧。”

  王百祥低下頭,慢慢說道:“統領大人,之前突厥贛達貴人在草原上勞軍的時候,您中途離席,後來是我陪著老軍候接待贛達貴人的。席間贛達貴人曾經說過,他本來想多送大軍一程,但突厥的啟民可汗近年來身體不好,贛達貴人需要馬上去王帳陪侍,所以無法久留。您看,是不是這中間有什麽差錯……”

  楊玄羽轉過頭來,摘下頭盔,靜靜看著王百祥,臉上的傷疤微微抖動,嘴角似笑非笑。王百祥有些緊張,一時停下了話頭。

  “說下去。”

  王百祥硬著頭皮說:“我不是說您記錯了什麽。只是,我想,您之前派去聯系的人是誰,確定他見到贛達貴人了嗎?有沒有可能他說謊了?若是贛達貴人的補給之事出了什麽差錯,那,那……”

  “他不可能說謊。”楊玄羽說道:“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派人去找贛達。”

  王百祥一愣,心念急轉,想著這句話背後的含義。猛然間,他明白過來其中原委,惶急無措,直接跪下來不停的磕頭,大冬天的急出了一頭白毛汗。

  “起來吧,這是我的錯。是我太疏忽,所以連累了你。”楊玄羽平淡地說,右手輕輕扶上腰間佩劍。

  “統領,我追隨您這麽多年,您是知道的。我定當守口如瓶,絕對不吐露半個字。”王百祥焦急地說道。

  “是,我信你。但是父親教導過我,永遠不要讓人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如果真的做不到,那就先讓他死。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一個必死之人能作出什麽事情。我相信你對我的忠義,但是這份忠義能夠保證你陪我走上必死之路嗎?能保證你面對死亡毫無怨懟嗎?回答我。”

  王百祥遲疑了。

  他明白,楊玄羽是通過欺騙眾將來安定軍心,用不存在的突厥人援助來哄騙神武右衛來為大軍斷後。將為三軍之膽,士兵和底層將佐對於將領的情緒是最為敏感的,哪怕不說,光是將領信心勃勃的樣子就能夠讓士兵暫且安下心來。

  自己知道這個消息後,如果想要活下去,就會找機會偷偷溜走。一旦自己溜走,其他將領們都會懷疑,為什麽明知生路有保障的情況下,自己為什麽會冒著生命危險去逃亡?將領的懷疑會動搖軍心。

  這其中的關鍵在於楊玄羽是否相信,自己對於他的忠誠,能夠保證心甘情願留下來斷後去死,而不會偷偷逃亡。誰會把計劃的成功寄托在屬下對自己的死忠上,還是那種不惜生命的死忠?

  “我……”王百祥想說什麽,但是說不出口。

  “很好,你是一個聰明人。很敏銳地發現了問題,很快速的反應過來,也很老實地沒有試圖蒙混。”楊玄羽笑了:“我不是我爹,對於自己的老部下,特別是聰明的老部下,我向來是很寬容的。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承諾,我死之後,拿著我的頭顱,你可以去投肅慎人。”

  “統領,我怎麽敢……”

  “聽我說完。我可不想死在亂軍之中。你別去帶兵了,我把你調回來編入我的親衛。局勢不可為之時,我會命令你還有我的親衛,裝成賣主求榮的小人,去向肅慎人投降。這些親衛跟了我這麽多年,都是親族兄弟,不忍心讓大家陪我去死。當然,自裁前,我會留下書信,解釋原委,這樣就算有朝一日肅慎人敗了,你們憑借這封信,也能活下來。”楊玄羽淡淡地說道。

  “統領,這……”

  “好了,王百祥。你是聰明人,我喜歡聰明人,因為聰明,你贏得了活下去的機會。可如果你蠢到讓事情泄露,或者有任何逃跑的跡象,那就不要怪我無情了。你懂了嗎?”楊玄羽聲調微微上提。

  “我懂,我懂。自今日起,我將一直不帶武器鎧甲,侍奉在統領您的身邊,保證每時每刻您都能看到我。”王百祥絕處逢生,忙不迭地說道。

  “唉。”楊玄羽歎了口氣,說出了方才說過的一句話。“我也不想如此啊。”

  王百祥定住了心神,卻又欲言複止。

  “想說什麽,說吧。你我都坦誠到這一步了,也好,算是有個人能商量商量,拾遺補缺了。”

  王百祥小心地看了眼楊玄羽,說:“統領您為我和親衛們如此謀劃,感佩莫名。但統領年紀尚輕,大好年華尚在,為何輕言生死?何不為自己謀劃一二?”

  楊玄羽笑了笑,說:“你想說的是,既然你們可以投肅慎人,我也可以,對嗎?肅慎人想必也不會過於為難一個力戰被俘,投降歸順的楊玄羽,對嗎?”

  王百祥不語。

  “是啊,和你說句實在話,我想過。”楊玄羽面色平和,望向西來的濤濤松河水,緩緩說道:

  “可我是楊玄羽啊,是大周鄭國公之子,是神武右衛統領,是天下刺擊第一的冠軍侯。一門父子,屢受皇恩,國之股肱,邦家柱石。我怎麽能夠被俘,怎麽能夠投降呢?”

  ——分割線——

  苡沫兒感到了一陣冷颼颼的寒氣,從睡夢中驚醒。

  炭火已經熄滅,黑暗中影影綽綽有什麽東西在晃動。哦,多半是今天忘了喂“小紅鼻子”,這敢死的畜生,半夜三更摸進來找東西吃了。苡沫兒罵罵咧咧地正準備起身,忽然,昏黃的燈光亮起,一道銀光閃過,天旋地轉,茫然無覺。

  陳翔拾起這位部落女子的頭顱,放到角落裡,雙手合十,喃喃自語:“很抱歉,遭難逃亡,借貴寶地休息。其實倒也未必一定要殺了你,麻煩點,捆住你,看住你。我們走後你再慢慢掙脫倒也無妨。但是因為我們一行人太累了,必須好好休息,沒辦法安排人守夜了。沒人守夜的話,如果今夜你偷偷想辦法解開了繩索,無論是偷襲我們還是去求救,我們都必死無疑了。所以想來想去,還是只能殺了你,一了百了。”

  “怎麽了,陳翔,我看你之前不是這麽婆婆媽媽的性子啊,不就殺個人嗎,之前你沒殺過?”晉王湊在火堆旁,感受著暖意,舒服地伸了伸懶腰。看到陳翔在角落裡嘀咕,不禁問道。

  “晉王殿下,之前和現在情況不一樣。戰場交鋒,生死有命。可這位女子對我們沒有任何敵意,我們也不是非要殺死她不可。眼下是事急從權,但是我還是略覺愧疚,虛偽地解釋一番,不是為了她,只是為了讓自己不要太麻木了。”陳翔恭敬地解釋道。

  陳昂靠在獸皮製成的褐色軟墊上,點了點頭。女武士正在整理被褥,聽到這番話,特意看了一眼陳翔。

  一路行來,陳昂心事重重,女武士沉默寡言,陳翔也都習慣了。倒是晉王頗有幾分談興,一旦放松,倒是打開了話匣子,開玩笑起來:

  “我說啊,這蠻娘們死得也不冤。要怪就怪她居然沒有把看門狗給喂飽,讓我們用點吃得就把那狗給勾了出來,先弄死。不然那狗要是在門口叫著,我們哪敢進這個帳篷啊。所以說,省這點狗糧,得不償失啊。”

  陳翔附和得笑了笑,看著晉王翻找著帳篷裡的肉干,對著炭火得意地慢慢炙烤,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晉王,真的是全無心肝。

  東征大敗,狼狽逃亡,想想自己,再想想松河北邊的大軍的近況,誰不是心情沉重,強顏歡笑?但是晉王,倒是真真切切地擺脫了敗仗的陰影,該吃該喝,該叫苦該喊累。當然,晉王也會感慨,也會自責,但他的話好像是為了主動把別人會指責他的話先說了,讓別人無話可說。東征戰敗的陰影,晉王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甩掉。

  不過,這其實也很自然吧。逃避現實,貪便宜,耳根子軟,膽子小,不認錯。這麽想想,晉王倒也和平常人家上了年紀的老人差不多,也許是自己對他的要求和期許太高了吧,可他畢竟是晉王啊,是這次東征的元帥啊,是元帥啊。

  陳翔心裡歎了口氣,看到晉王饒有興致地還特地將那條死狗也拖了過來,忽然問道:“晉王,一直沒想到問您,鄭寶瑞鄭總管和蔣禮蔣參軍這些人在哪兒啊,為什麽沒有陪在您身邊,護衛您呢?”

  晉王難得感慨了一下,說:“逃亡的時候,我讓蔣禮帶上我的車架往另一個方向逃走,吸引追兵。至於鄭寶瑞,留下來斷後了。其他的錄事參軍,也都為我的逃跑出了力。唉,也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

  “難得如此忠心耿耿。”陳翔感慨道。

  “哈哈。”晉王冷笑:“蠢材東西,我高官厚祿榮華富貴養著他們,不就是要他們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嗎?平時小偷小摸貪贓枉法,甚至給我惹事,我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果連這點忠心都沒有,養著他們做什麽?”

  “所以,這是晉王殿下平日裡積累下來的恩德,關鍵時候起作用了。總比這個蠻荒婦人來的明智。”陳翔給晉王使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晉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笑罵道:“好你個陳小子,把我手下的總管和參軍比作狗啊,好大的膽子啊。那你說,他們是狗,你是什麽?”

  陳翔輕聲走回來,說:“我是鷹。”

  “怎麽說?”

  “鷹犬鷹犬,為人效勞,但各有不同。犬守門戶,不可不飽,飽則護家,饑則賣主;鷹飛九天,不可飽食,饑則為用,飽則飆去。”

  晉王坐著,看著面前的這位年輕人,若有所思。

  “你的話中,似有深意。”

  “晉王殿下明鑒,用人之道,亦在於此。朝廷也不過是以關中子弟為犬,以河北健兒為鷹。或者,視野更加寬廣一些,大周想要開疆拓土,也需要以華夏子民為犬,以草原上的控弦之士為鷹,只不過是好犬易得,良鷹難尋。晉王年高德昭,出鎮河北,手下需要有犬護身,亦需有鷹為用。”

  陳翔雙眼直視晉王,緩緩說道。

  好久沒有年輕人會這樣咄咄逼人地看著我了,像,真的太像了,太像那個人。晉王心道。

  那眼神,真的好想一頭饑餓的蒼鷹,渴望展翅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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