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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鷂子》第50章 家書抵萬金
  “嗚嗚嗚”輕輕的敲門聲。陳昂小心翼翼地推開行軍參議的營門。

  “別看了,其他人都上工地了。定興侯要挖壕溝堆土山,工程浩大,數據繁多,晉王府的這些臨時行軍參議一個個都被抓包,過去驗算數據,指導施工了。也是你來得巧,不然過會兒我也得走。”

  陳翔瞥了一眼來人,然後繼續分秒不停的奮筆疾書,快速地寫著什麽。

  “那為什麽留你一個人在這兒?”陳昂湊到陳翔的身邊,想要看看他在寫些什麽。

  陳翔倒是也大大方方,並不遮掩。“這些天我發現松河和遼河的水位有些下降,我擔心會影響補給的供應,打算寫個條陳,交上去。”

  “那確實是挺重要的啊。咱們這麽多人,人吃馬喂的,都靠遼河轉松河的水運。如果出了什麽岔子,咱這孤懸千裡之外的大軍,可得活生生餓死了。”陳昂聽了也有些憂心忡忡。

  “問題定興侯那兒也意識得到,關鍵是解決的辦法。我想要建議,花些財物,雇傭松南八部的男丁作為纖夫,將糧食和物資的用船搶運進來,先積攢起足夠的糧食,以備不時之需。”說著說著,陳翔放下了筆。“可是啊,這個條陳該不該寫,寫給誰,我還真的拿不定主意。”

  “事關三軍,當然得寫。寫好了遞上去給定興侯啊,人家知兵,多個建議參考也是好事。”

  “哪有那麽簡單,我是晉王的幕僚,我寫的條陳,不給晉王,先給定興侯看?那晉王怎麽看我?”

  “那也簡單,就給晉王,晉王自然會和定興侯商量。”

  “我擔心,給了晉王,人家反而嫌棄我多事。這些天我多少也打聽了一下晉王的秉性,此番行軍軍務上一概不管,做個甩手掌櫃,事情通通扔給定興候。我的條陳上去,多半被扣下,沒起到作用不說,還平白讓晉王不高興,那又何必呢?”

  “這……”陳昂撓了撓頭,說:“你們這些人情上的彎彎繞,我是真的懶得想。還是你慢慢頭疼吧。總之,我覺得,你有想法,還是得說。戰事關乎到這麽多人的性命,多一個腦袋想問題,多一個主意,終歸是好事。參謀參謀,不就是做拾遺補缺的事情嗎?你這有辦法的陳三,還是想想辦法,把條陳給遞上去吧。”

  “唉,我就知道,和你訴苦啊,沒用。你真是天生當將軍的料,不會分憂,只會下命令。”陳翔歎了口氣。

  “這話說得,要不你換換腦子,來猜猜,我找你有什麽事?”陳昂將雙手收在背後,說道。

  陳翔轉過身,認真的從上到下打量了陳昂一遍,說:“看你這個嘚瑟的樣子,肯定是拿了什麽自以為能要挾到我的東西,來勾我。我想想,你素來知道我不喜飲酒,不好女色,又自己能做飯,那剩下的就只能是……”

  說著,陳翔伸手一攤,接著說:“給我吧。”

  “什麽?”

  “家書啊。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行軍時蹤跡難尋,現在安定下來圍了十多天,後方的家書也應該送到了吧。我沒去在意這件事,你作為我的二哥,倒是能夠替我代領了。”

  “真沒意思。”陳昂說著掏出了一封書信,剛要擺在陳翔的手心,忽然又收了回去,在他面前晃了晃,問道:“那你猜猜,這信是誰寄給你的?”

  陳翔歎了口氣,說:“瞧你這個一臉看好戲的樣子,不是阿沅的信,還能是誰的?”一邊說,一邊趁著陳昂分神的時候,猛地將信紙抽過來。

展信一看,果然是溫沅的字跡。  “你也不猜猜父親和母親,就知道你的阿沅妹妹。”陳昂調笑道。

  “父親和母親要寄信也是直接寄給你,有什麽想囑咐我的肯定也是托你轉述,沒必要多此一舉再給我寄信。”陳翔面不改色淡淡地說。

  “是啊。母親囑咐你,凡是小心即可,不求建功立業,只求平安歸來,回來以後她自會幫你張羅一切。父親囑咐你,不要忘了臨行前告誡你的東西,收斂傲氣,打磨性子,終歸會有你出頭的一天。”

  陳翔輕笑一聲,說:“猜也猜得到,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句話。倒是二哥,你呢?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似乎你的那位妾室彩霞應該已經臨盆了吧。”

  “哈哈哈哈,到底是兄弟。”陳昂笑得合不攏嘴,過來用力地拍了拍陳翔的肩膀。“彩霞給我生了個八斤重的大胖小子,父親特地來信問我要取什麽名字。我都想好了,這個小子是他爹從征肅慎時候出生的,就叫做陳慎。你覺得怎麽樣?”

  陳翔心念微動,想著正妻還沒過門就有了庶長子,那未來嫂嫂的面上恐怕不太好看。但是口中卻沒有說那樣煞風景的話,只是附和道:“君子慎微,寓意也不錯啊。恭喜二哥,喜得貴子。”

  “你也十八了,得加把勁啊,磨磨蹭蹭的,我看你那阿沅表妹就挺不錯的嘛,你到底在拖個什麽?”陳昂一下子找到了作為長輩的感覺,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催促著陳翔。

  真是頭大,這個問題和我那舅舅都說不清楚,怎麽可能和你解釋清楚。說來說去,二哥肯定一句——“你先把人納了再說。”我還能說什麽呢。

  “唉。你看我們現在身處千裡之外,就是有什麽想法也鞭長莫及啊。”陳翔不想和二哥過多糾纏這個話題,隨便找個理由搪塞一下。

  誰想到這個話題也勾起了陳昂的愁思。“誰說不是呢,我剛收到信的時候,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一夜就飛回太原,飛到咱們家中,看一看我那剛出生的兒子,看看他紅撲撲的小臉蛋。”

  說著說著,陳昂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說:“可咱們的攻城不那麽順利,這場戰事也不知道會拖到什麽時候。”

  “這可說不準,我剛剛不是說了嗎,要積攢糧食,反正我是按照在遼東守上一個冬天的情況來估算物資的。”說著,陳翔感覺自家二哥的語氣有些不對,問道:“怎麽了,這話說得,不像是平時的你啊。”

  “你我不是外人,我和你說點心裡話,現在我這點建功立業的心思也淡了,就想著什麽時候能回去,見見爹媽,見見孩子,再把婉兒娶過門,也就心滿意足了。現在掙得的功勞多少也算有個交代了。”

  陳翔站直了身子,認真地盯著陳昂,問道:“怎麽了,是出什麽事情了嗎?你怎麽突然說出這麽喪氣的話,幾封家書,不至於吧。”

  陳昂坐到了陳翔方才寫作的書桌前,伸手把玩著硯台,雙眼沒有和陳翔對視,而是不知道看向何方,只是怔怔地說道:

  “攻城戰那天,有不少肅慎騎兵摔下馬來,被我們俘虜。其中一個俘虜,可能是肅慎部落裡面的貴族吧,懂漢語,一直在罵。他說,我們口口聲聲說是禮儀之邦,自己佔著溫暖肥沃的地方,把其他人趕到苦寒之地等死。他說,他們想要學習我們的制度,建立城市,但是我們卻不允許他們過上好日子,一定要讓他們成為奴隸。他說我們是惡魔,是殺人犯,是會被長生天詛咒的惡人。他們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妻兒老小。”說著說著,陳昂有些說不下去了。

  “然後呢?”陳翔問道。

  “沒什麽然後,雖然我是第一次從征,但也不是沒殺過人,弱肉強食本來就很正常,我還不至於有婦人之仁,這話聽過就忘了。後來那人被處斬了。只是,收到家書以後,知道自己的兒子出生了以後,我很開心。但是晚上就做噩夢了。我夢到我們攻破了赫拉山城,耀武揚威好不威風,我也夢到了那些死在我手上的家夥不敢找我,反過來去害我的孩子。我想去保護他,但是卻發現人在遼東,根本來不及。我只能眼睜睜,眼睜睜……”陳昂說不下去了,只是用手捂住自己的臉。許久,重重地吸了一口氣,說:“季雲,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太丟人了。哈哈,楊玄羽如果見到我這個樣子,恐怕就不會想招我進神武軍了。”

  陳翔拍了拍自家二哥的肩膀,特別溫柔地說:“二哥,不,這一點也不丟人。這說明,雖然你是一個萬夫莫敵的當世豪傑,衝鋒陷陣不畏生死的勇士,可你還有一顆赤子之心。你還是會去想善惡對錯,還是會去想,自己做的對不對,殺得是不是該殺的人。你是在愧疚,不是在恐懼。或者說,你真正害怕的,不是那些死人的鬼魂,而是你的良心,你認為的罪孽。當你自己成為父親的時候,你意識到了,你殺的那些人,他們也是某人的兒子,也是某人的父親,也有人在家中等他們回去。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確實是虞公的弟子,也不愧是虞公的女婿。”

  “可是虞公教導我,不要參與不義之戰。”陳昂慢悠悠的歎了一口氣。

  “二哥,討伐肅慎,是正義之戰。”陳翔無比堅定,一字一頓地說道:“那些話,本來就是忽都部落的頭人歪曲歷史,蠱惑人心的歪門邪說!不過是欺負肅慎人天性淳樸,素來相信部落頭人,方才能夠誆騙他們來抵抗我軍。”

  陳昂抬起頭,疑惑中略帶著些許期待,看向陳翔。

  “二哥,我們姓什麽?姓陳。陳姓,是武王克商之後,將帝舜的後人胡公封於陳國,以女妻之,後人以國名為姓。我們的一個姓氏,熔鑄著虞舜和姬周兩個氏族的血液。陳姓還有一個大姓,是洛陽陳,是當年鮮卑族的侯莫陳改姓而來。現在,誰說洛陽陳不是華夏士族?”

  “夷夏之辨,夷夏之防,向來是以文化而非血液來分別的。夷入夏則為夏,夏變夷則為夷。如今華夏形成泱泱大國,靠的難道是殺戮和征服嗎?論起殺戮和征服,我們勝得過匈奴,勝得過鮮卑,勝的過柔然嗎?那樣凶殘而強大的勢力,轉瞬之間分崩離析。而華夏卻一點點的生存壯大,綿延不絕,靠的是什麽?是包容,是接納,是和所有渴望更好生活的人共享文明的生活方式。所以,四方部族之中的開明之士認同這個理念,走出深山,走出大澤,和我們一起定居,通婚,共同生活。而少數頑固不化,被時代所淘汰的死腦筋,繼續困守在山林,過著他們蠻夷的生活。是的,歷史上很多部族都不存在了,可他們不是被滅絕了,但是他們的血液依然流淌在我們的身上,華夏不是一個以血緣為基礎的民族,而是民族的共同體,是以文化為分野的民族。忽而都扭曲歷史,把那些被族人淘汰的頑固者當做是殺伐戰爭的幸存者,這無非是挑動仇恨,維持他自己的地位而已。”

  “至於說,為什麽肅慎諸部走出深山,農耕立國之後,我們還要討伐。那再正常不過了。因為我們已經視其為對手,想要一統之啊。大周對偽齊,何曾因為是同屬華夏而手下留情?大爭之世,群雄並起,逐鹿天下,攻城略地份屬正常。可大周吞並了偽齊之後,可曾屠殺我河北士人,可曾驅逐我河北百姓?沒有啊,不照樣是編戶齊民,納為子民。我們河北健兒不還是樂意為大周效力。若是將來我們征服了肅慎諸部,也定然如此。”

  “說到底,如果肅慎部落的頭人忽而都,真的為肅慎人好,那就應該以禮來降,歸順大周,尤不失封侯之位。可他為了一己私欲,歪曲故事,恐嚇子民,竟然將肅慎部落綁上了和大周對抗的道路,致使流血漂櫓,生靈塗炭,不可不說,罪莫大焉。”

  “哈哈,你這說的。”陳昂原本有些低沉的情緒,現在也忍不住有些忍俊不禁了。“人家好好的頭人,想當個開國之君也是正常的。你偏要人家不打仗就投降,那也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吧。”

  “所以啊,那些肅慎人都是為了他一己野心煽動的炮灰。如果你真的憐惜這些肅慎人的話,那就在戰場上更勇猛一些,早點攻下赫拉山城,殺了忽而都,那肅慎人就能早點從他的蠱惑中清醒過來,早點過上安定平和的大周子民的生活。”陳翔侃侃而談。

  “酸,這話說得,真酸腐。你陳翔也說得出這種話啊。”陳昂大笑。“不過,這話我聽得舒服。好了,信我送到了,話也說了,心裡舒坦了不少。我得回去了。咱太原屯騎被安排到了城北的營地,監視北邊山林的動靜,戰事結束前恐怕也不容易再見面了。你小子,悠著點啊。”

  “知道了。”陳翔不耐地擺擺手:“二哥啊,你方才有一句話說的對。你的功勞已經夠了,你也得悠著點,別動不動玩命。肅慎人的山林戰和小范圍廝殺不容小覷,你可別陰溝裡翻船。要知道,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

  兄弟作別之後,陳翔回到了書桌前,苦笑了一陣,無奈的感慨:我的好二哥啊,這忽而都固然是為了一己私欲,不惜讓自家部族流血犧牲。但和大周的朝堂,本質上又有什麽差別?只是忽而都的謊言,我們身在局外,能看得清楚。朝廷的旨意,君王的教誨,我們身在局中,渾然不覺罷了。說到底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陳翔一時沒有了繼續寫條陳的心思。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紙。

  溫沅的字跡,帶有初學者生疏的筆觸,但是一撇一捺格外認真。陳翔看著那熟悉的字跡,想到了當初自己教她識字時的場景,不由地泛起了一絲笑意。

  翔哥哥

  你走了快一個月,我想試著給你寫封信,看你能不能收到。

  天氣越來越冷了,家裡都穿上了棉衣,我想你在北邊,肯定更冷。想著給你捎一件棉衣,但是陳桐和我說,捎帶不了這麽大的東西。那你在軍中可得多留心點冷暖, 去那麽遠的地方,水土不服的,吃穿什麽的可得留心了。

  家裡都好。聽說你爹覺得天冷就不出門了,整日在書房讀書。你的嫡母還是裡裡外外打理很好,時常還讓人巡查一下莊子。戰事開始之後,莊子裡少了不少人,冷清了許多,但是總體上也還太平。我這些天也不出門,就在家裡研究新菜。前幾天試做了一道,我爹嘗了都說好。菜名什麽的不告訴你,你可以猜猜看,你回來以後我做給你嘗嘗。

  其他的倒也沒什麽事情。其實之前你也經常出去行商,一走就是幾個月,甚至半年,倒也沒什麽。可能是因為這次你是去打仗,我有些擔心。吃飯的時候,會想,你有沒有熱食吃。休息的時候,會想,你有沒有床鋪休息;坐在哪兒無所事事的時候,會想,你會不會有危險。看來,我恐怕是悶壞了,腦子裡都冒傻氣了,想這些東西也幫不了你什麽,還不如多做幾道菜呢。

  (重重的劃痕,寫得什麽看不清楚)

  翔哥哥,你等著吧,趁著這個冬天我會好好鑽研菜譜。你回來的時候,我肯定變成了太原郡最厲害的廚娘。你回來的時候,這裡還有一碗熱湯,一道新菜在等你。你多保重。

  陳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輕柔地將信紙折好,封起來,收入懷中。拍了拍自己的雙頰,活動了有些麻木的手指,開始研磨起因為寒冷有些凝澀的硯台。

  名韁利鎖,看穿了又如何?想要出人頭地,想要衣錦還鄉,還不是得心甘情願為王前驅?

  現在,還遠遠不是休息的時候。無論是二哥,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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