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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國仕》第93章 金蘭
  楊廣的旨意很特別,一眾人中,大多都賜財物或錦緞,只有方黎名義上升了,原來的從六品下鎮將軍,到了現在的正六品上鎮將軍,更得隋帝親賜敕號:“漠北雄”,可謂之風光!

  而李二與柴紹則沒有,僅僅得到了身外之賞,在方黎看來,這或許是楊廣,對於李氏族親的防范。

  “天子心中,對於李淵一直有所提防啊。”

  梁師都就更有些耐人尋味,位置沒動,只是朔方鷹揚府卻升成了上府,原本的朔方鷹揚府規格僅為中府,所以梁師都這次,也只能帶八百輕騎。

  按正規軍製,上府就不同,可以再行擴充,這並不算梁宅豢養的私兵。

  十二衛府各統一軍,置大將軍、將軍,下轄鷹揚與車騎二府,郎將便是諸地鷹揚府最高軍事長官,所以梁師都要再升,就只能入衛府,升將軍了,顯然,楊廣有自己的考量,並沒有這樣。

  在梁師都看來,隋帝的意味不言而喻,這是讓他與方黎一同,北據突厥,替他守好這北疆,讓他不要動歪心思,老實做一道護國藩籬!

  眾人心思各異,兩側的火盆發出亮光,映照在台階上,不時還有禁衛軍舉著火把巡邏而過。

  “梁郎將,且等一下!”後方一道聲音響起。

  一名戴著二梁進賢冠,著雍領紫袍的中年文士,從後方小跑跟來,招著右手。

  眾人停下,方黎看著此人走進,這才借著火光看清楚,此人四旬左右,容貌清臒,氣度雅然,頜下生有三綹微須,他喘著粗氣。

  梁師都趕忙扶住這中年文士,訝然道:“城陽公,是你?”

  旋即乾笑一聲,梁師都這才朝著方黎等人解釋:“這便是當朝的城陽公——李安,三郎怕是不認識吧,來給你們介紹下,城陽公也是吾夏州人士啊,其老家便在岩綠!”

  “想當年,城陽公一家何其顯赫,其父輩們亦為北周、大隋柱國,乃是真正的貴人……”

  李安呼著氣,擺擺手,“梁兄莫要取笑我了,我不過一籍籍無名之輩,承襲父爵罷了,哪裡比的上在場的諸位,他們方為才俊豪傑呐。”

  方黎吃了一驚,聽到城陽公,又聞梁師都言,其也是夏州人士,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夏州李氏一族,李家家主,也就是曾經的隋文帝時期的上柱國李徹,後來被楊堅封爵為城陽公。

  這麽說來,自己面前這個李安,該是李徹之子了。

  方黎三人公正施禮,“見過城陽公!”

  李安這才上下打量番方黎,拍了拍他肩膀,郎聲道:“好一個漠北雄,陛下果然沒有看錯你,是個將才!”

  “方才你在殿上那一番話,我可是聽得震耳欲聾啊……”

  “城陽公。”李二和柴超這才行禮。

  李安轉過頭來,微微一笑,“李家二郎,說起來我與你父亦是有半年未見了,本以為這次在雁門還能見到,不料天子有令,讓唐國公帶兵駐守馬邑,追擊始畢可汗大軍去了。”

  “有勞城陽公掛念,阿耶一切安好。”

  李安招呼梁師都一眾,去往他的住處。

  眾人下了北殿,出了門,直接坐上了覆篷緇車。

  李安的兩駒車馬行駛最前,直接通往南門閣樓,這是北狩一行隨員安置的住處,李安身為城陽公,自然是天子近臣,也被安頓在此。

  方黎等人進了敞亮的屋內,便有下屬立馬抬來炭爐,撥弄著燒的火紅的炭火,驅散了屋內的絲絲寒氣,

侍女們又端來四碟八盤小菜,大多為菹菜或是醋釀,也有一些炙肉。  李安卸下衣袍,請梁師都等人就位,方黎三人也依次圍著爐火坐下,李二和柴紹倒是甚為熟悉,拿起酒甌架在一盞煤油燈上溫熱。

  “城陽公,你是說,吾等算是幸運者,天子僅僅賞了千余人,而雁門的那些守城將士皆……無賞?!”梁師都吃了一驚。

  他可是記得最清楚,之前在龍門大宴上,自己還親口對方黎說過,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可不曾想結果竟是這般出人意料!

  門被關上,房間裡只有寥寥幾人。

  “是啊,驚訝麽?”李安斜倚在氈上。

  慵懶道:“諸位,無官直除六品,有官以次增益!這是多麽大的賞賜啊,也就是說一個白丁,都能一躍成為諸如三郎這般的六品官,我大隋的官難道就這般好當?

  呵呵,知道這次是何人所諫麽?”

  “宇文述!”

  龍門大宴散後,楊廣就令一眾近臣入了北殿,其中李安也在此列,所以這些人中,只有他清楚,剛剛北殿所發生之事。

  “內史侍郎蕭瑀因之前力諫天子賞官之策,更是惹怒天子,被當場免職,貶謫為河池太守,且要他明日一早便去赴任!”

  李安砸砸嘴,這句話說出,除了方黎,其余眾人莫不心寒,蕭瑀正是因為獻策,這才解了雁門之危,這算是功,天子非但不賞,還食言將其貶謫,不得不讓人心生寒意。

  李安之父,便是文帝時期的上柱國李徹,為大隋鞍前馬後,可是到頭來,卻被楊堅猜忌,遭到鳩殺!

  他不心寒麽?

  本來還遊手好閑,平生不談政務的李安,一夜白發,這些年來,但看大隋朝烽煙四起,天子尚北狩南巡,仍舊無停止東征之意,這讓李安早早看透了朝廷一種自上而下的墮落,這種墮落已經腐蝕掉無數官員的赤心。他如今對這個大隋,這個天子,早就無感了!

  李安渾然不懼,索性續道:“你們這知道,守城將軍樊子蓋在殿上力勸天子:人無信不立,望陛下信守諾言。”

  “可你們知道天子說了甚?”

  “公欲收物情邪?”

  方黎和李二等人相視一眼,梁師都也默然。

  他們都知道能說這句話的才是隋帝,意思很明顯,天子在問汝是否要用朕的財物、官位,來為自己收買人心。

  軍隊乃公器,用國家公器為自己謀私利,這就是很大的罪責了,樊子蓋饒是老將,也擔當不起這個罪責,隋帝已發話,結果便已經蓋棺定論。

  眾人推杯換盞,幾杯酒下肚,方黎也覺得這位城陽公,頗為豪爽,也不似那些達官高貴,甚是小家子氣,光是這番話,他敢說出口,就讓方黎敬佩。

  夜更深了,李安也有些微醺了,他讓侍女伺候梁師都等人下榻歇息。

  方黎、徐軒和司馬晃三人,則是與李二和柴紹分到一間偏房, 幾人隻度過這一宿,明日便要分道東西了。

  徐軒、司馬晃和柴紹三人,早早鑽了褥子,呼呼大睡起來。

  打開半扇窗牗,望著那彎皎潔明月,方黎倒是有點想念芸娘了。

  李二踱步過來,涼風襲來,讓他不覺有些清爽。

  “天子欲要造千艘龍舟,再下江都,北狩才畢,南巡又要開始,這次又不知道要征召多少民力啊,江南又會荒蕪多少田地……”

  楊玄感叛亂時,曾經泊在江都岸邊的龍舟,盡數被焚毀銷盡,再次南巡,楊廣自然要再造龍舟,恢復以往的恢宏場面。

  “每次我隨阿耶帶兵平叛,看到的盡是那些扛著耒耜、舉著撅頭的佃農,他們寧願聚眾為反民,也不願意屈服官府的淫威之下。”

  方黎幽幽道:“暴亂猶可誅,忘身正義存。若是真的活不下去,誰願意放棄土地,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呢?”

  李二再次默然,話說至此,兩人難得沉默。

  “三郎,明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此行雁門,能結識你,真乃世民之幸也。這樣,若不嫌棄,你我現在便可義結金蘭,此後以兄弟相稱,如何?”

  “這……不好吧?”方黎言不由衷道,誰能想到堂堂李世民,竟要與他兄弟相稱!

  “有何不好,難道三郎看不起世民?”

  “非也非也。”方黎乾笑一聲。

  “既如此,有此明月為證,吾等三拜,以後我便稱你為兄,你叫我二郎便是!”

  李二拉著方黎,兩人歃血為盟,對著夜空這輪明月,三拜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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