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碧君的冰雪聰明再一次湊效了。

　宋澈這麽一點撥，她轉念深思，終於恍然看清了那股無形的力量究竟出自哪兒了！

　“是劉市長他們！”

　吳碧君失聲道:“是他們故意設局套路我們！”

　“別把話說那麽難聽。”宋澈道:“你就說，他哪兒做得不厚道了?堂堂市長，大晚上親自跑來跟群主打成一片，還聽你們訴委屈，給了一堆保證，已經做得仁至義盡了。”

　“你別裝蒜頭了，我就不信你瞧不出來他們的算盤……不對，我猜你一開始就看出來了，對不對?”吳碧君撅起嘴，埋怨道:“你一開始不是還說自己是老吳巷的一份子嘛，怎麽一轉眼，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是不是劉市長他們給你許了高官厚祿，把你策反了?”

　“小君，怎麽說話的！”吳阿姨終於發話了:“你知不知道，小宋前前後後幫了我們多少忙，你不感激就算了，怎麽還反過來責怪他！”

　“媽，您這是給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吳碧君氣呼呼道:“到現在了，您難道還看不懂我們的處境是怎麽一回事嗎?”

　“剛剛聽小宋解提了一下，我有些懂，又有些糊塗，小宋正準備再解釋的時候，你就跑回來大呼小叫了。”吳阿姨立刻換了一張和藹面容，對宋澈道:“小宋，小君還不懂事，你別搭理，快跟阿姨說說，這個政府現在到底是怎麽一個主意。”

　宋澈沒急著開口，隻是看著吳碧君。

　吳碧君耐住性子坐到位置上，鼓著香腮道:“說吧，要真是我錯了，我給你道歉。”

　“那我就盡量簡單的說。”

　宋澈沉吟道:“其實那一晚上，殷老先生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確了，拆遷談判就是談買賣，隻有雙方都有誠意，買賣就能成交。而劉市長他們親自過來，就是表面政府這邊的誠意。現在人家做到位了，就該輪到拆遷戶們表明誠意的時候了。”

　“可也不能用這種道德綁架啊，知不知道現在網上罵得多難聽，說我們是城市的牛皮癬。”吳碧君發牢騷道。

　“人家又沒指名道姓說你們是牛皮癬，幹嘛著急對號入座啊。”宋澈撇嘴道:“但是你得反過來這麽想，如果不調動輿論壓力，你覺得所有拆遷戶都能跟你家一樣通情達理嗎?”

　“……”

　吳碧君沉默了。

　她想起了剛剛進門前，街坊對她的埋怨。

　她們母女隻想要求合理的補償，但不代表所有人都隻滿足於“合理的補償”。

　“沒錯，劉市長他們，是有自己的小九九，可人家的所作所為，都是經得起法律道德的評判。”宋澈道:“你住老吳巷這麽久了，那些街坊鄰居的心思，你還猜不到嗎?絕大多數人願意配合，但禁不住少數人想借著拆遷一夜暴富發橫財，你覺得政府會甘願被這些少數人裹挾住麽?你們願意因為這少數人導致拆遷再一次黃了嗎?”

　吳碧君繼續沉默了。

　是啊，誰也無法用道德準繩，要求所有拆遷戶都通情達理。

　隻要是人，就會有私心。

　如果有人提出離譜補償，被政府滿足了，其他人也得有樣學樣，到頭來還是雞飛蛋打一場空。

　“至於利用媒體網絡造勢，向你們拆遷戶們施壓，固然是有些陰損，但依我看，乾這事的，還是開發商。”宋澈道:“當時，劉市長那些話，等於把壓力都甩給了開發商，讓開發商趕緊表態。而拆遷補償的銀子，又全是開發商掏的，他們也不願意被政府和大眾裹挾著當冤大頭，所以咯……”

　“所以他們就暗中買通媒體、製造輿論，又把壓力甩回給了我們這些拆遷戶。”吳碧君擠出一絲苦笑:“一個個都甩得一手好鍋啊！”

　“沒這點手段，人家怎麽能當上高官巨賈呢。”

　宋澈也報以苦笑。

　那晚他就已然洞若觀火了。

　但他沒有拆穿也沒干涉，隻是靜靜看著這些人的表演。

　不得不說，這些市井民眾的小心機，殷老、劉相韜這些權貴比自己更清楚，隻是他們都心照不宣、視而不見，還反過來其樂融融的配合演出。

　或許可以說得更直白冷酷一些，這些小把戲，在上層人的眼裡，都顯得滑稽拙劣了些。

　但偏偏，他們的所作所為也無可指摘。

　殷老滿足了追憶祖上、榮歸故裡的願望。

　劉相韜也一舉博得名聲和政績，鞏固了權柄。

　或許，他們也在用這些高明套路，回應宋澈的那一招“狐假虎威”，讓他明白自己的那點小聰明，距離成就“棄醫從官”的志向，仍是任重道遠。

　搖搖頭，甩開這些瞎想，宋澈又道:“想開點吧，其實於情於理來說，他們隻是做了最合乎大群體主要利益的事情，按照這個局勢發展下去，最終的結果隻有一個:拆遷戶們都接受了合理補償，政府的老城改造計劃也得以順利推進下去，開發商的生意利益也不會受損，所有人都得了裡子和面子，皆大歡喜。”

　“也沒有其他選擇了，如果誰家再不肯接受拆遷，光是輿論就能罵死人了。”吳碧君隻能感歎“權貴套路深”，但最終她還是不無擔憂的道:“可是，現在輿論的壓力全在我們這些拆遷戶的頭上，如果開發商趁勢繼續壓價怎麽辦?”

　“想多了，你當劉市長的視頻是拍給鬼看的啊?”

　宋澈撇嘴道:“人家都當眾保證了，就肯定不會犧牲你們的合法權益，否則開發商一樣難跟上頭交代……再說，不還有我嘛。”

　“你除了全程看戲跑龍套路，順便充當事後諸葛亮，難道還能學諸葛亮智取三城嗎?”吳碧君也撇嘴道。

　其實吳碧君倒沒真埋怨宋澈的意思。

　隻是兩人鬥嘴鬥習慣了，誰哪天不埋汰擠兌對方幾句，反倒不正常。

　“好啦好啦，我剛剛也是太緊張慌了神，說話沒分寸，跟你道歉行了吧。”吳碧君歎息道:“還是等開發商再派人來談，看看補償條件究竟如何吧。”

　“那我這一回，還真要翻身做一回主角，唱一出智取三城！”宋澈從懷裡掏出一本裝訂好的文件，拍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