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三年,大唐,海州。
鄭哲覺得自己是一個唐朝精神病人。
腦中那些奇怪念頭拂之不去,他一遍一遍懷疑、否定自己。
根本沒有輪回空間、輪回者這些東西,全是他臆想出來的事物。
也沒有名為鄭渣的堂兄,或是惡魔隊複製體,更沒有什麽最終一戰。
走在海州城大街上,青石方磚鋪就的路面,被前些天的大雨衝刷得很是乾淨。
他每一步,都踏在青磚正中央,準確避開橫平豎直涇渭分明的磚縫線。
似乎一旦踩到這些縫隙,腳就會被從磚縫中射出的激光網切成兩半。
激光網?
埋頭走路的鄭哲無奈歎了一口氣。
腦瓜子總會在他不經意間,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名詞。
這些詞語,在漫長時間裡,逐漸混沌模糊。
他說不清自己的真實年齡。
作為唐朝人的記憶,從貞觀元年開始,從過軍,打過仗,殺過人,退伍後,還做過小營生。
現在海州城當一名小城管,不對,是巡守。
轉眼已經十三年。
可路邊積水印出來的人影,臉上仍舊是那張熟悉的二十歲臉孔。
可能得了這種精神疾病的人,會被時間遺棄吧。
在一間包子鋪前停下腳步。
“鄭校尉,你可來了!還是四個肉包?”包子鋪老板娘看向鄭哲的眼神很是熱情。
像剛出蒸籠的包子一樣熱氣騰騰。
鄭哲找了個位置,坐在長條凳中央,從筷筒裡挑了雙長短粗細一致的筷子,等著享用早餐。
包子鋪老板娘扭動翹臀,端來一盤四隻雪白大肉包,尺寸大小與她的兩團幾乎沒差。
鄭哲下意識瞥了眼在一旁案桌上擀包子皮的包子鋪老板。
不愧是甩同行幾條街的老司機。
晃了晃腦袋,把這個奇怪詞匯淹死在腦海裡。
正要落筷,呈平行線架在手中的一雙竹筷停滯在其中一隻肉包上空幾厘米處。
老板娘心思細膩,看他神情有恙,就知道哪裡出了差錯。
美婦臉色有些羞紅,俯身貼近鄭哲,一對半露酥胸有意無意讓這位年輕客人一飽眼福,口中輕輕數著數。
“……一十六、一十七。”
黛眉一松,手中竹夾夾起這隻隻有十七道褶皺的包子,轉頭頗為幽怨地看了眼案頭上賣力的夫君。
“鄭校尉莫怪,夫君想是昨日有些勞累,今天手上沒了分寸,少掐一道褶。”
語畢,美婦從一屜蒸籠裡重新夾來一隻肉包,不多不少正好十八道褶皺。
看著食盤裡四隻形狀大小無可挑剔,十八道褶皺均勻環布的肉包,鄭哲心頭頓感舒暢,食指大動。
這家包子鋪是海州城生意最好的早餐店。
皮薄餡多汁水豐盛,老板這門手藝乃是幾代單傳。到了他這一代,趕上太平盛世,又娶了這漂亮媳婦,生意更上一層樓。
隻是每個月總有那麽三五天,手上的力道會有些虛浮,十八道褶皺偶爾會掐漏一兩道。
換做旁人根本發現不了,誰會天天閑著沒事數包子有幾道褶。
但遇到鄭哲這種精神病人,包子鋪兩口子心底沒由來會有些緊張。
好在盛世大唐,民風自由開放,這點小事,誰都不會往心裡去。
老板娘賣空幾屜包子,有了閑暇,為鄭哲倒了碗茶。
“前些日子我夫家小叔上山劈柴,
被樹枝劃破了腳,那傷口可不小!” 老板娘用手比劃了一下大小:“原以為定要留下疤來,巧在昨日路過兩位遊方道長。”
“我夫君見道長年歲尚淺,行走不易,送了幾個包子當是行善。兩位小道長卻是道骨仙風,不肯白拿吃食,尋遍包袱,最後予了一方狗皮膏,說是能止血去傷。”
“說來也神奇,隻貼一晚,小叔腿上活血生肉,血痂盡蛻,沒留半點痕跡。”
說著,她指了指鄭哲左手腕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鄭校尉生得俊俏,隻是手上這疤委實可怖,不妨尋那二位道長,求上一方膏藥?”
婦人說話間,鄭哲已吃下兩個包子,抿了一口茶水潤嘴,順著美婦的眼神看向左手腕上的疤痕。
五厘米寬細,環繞整個手腕。
這疤像是一條猙獰長蟲,盤繞在手腕上,有礙觀瞻。
印象中,手腕上原本佩戴著名為手表的物件。
奇了怪了,手表會爆炸?
話說,手表又是什麽東西?
想了想,嘴上敷衍道:“這是被野狗啃的,好些年了,想來膏藥也派不了用場,倒是讓嫂子費心了。”
才不是輪回空間被堂兄和複製體打爆,空間腕表破滅時留下的傷痕。
應該是從軍打仗時候,昏迷在屍體堆裡,不小心被饑餓的野狗咬出來的傷疤。
沒錯,是軍營裡的那批狂犬病疫苗出了問題。
所以才導致他得了精神病。
這才是正確的理解方式。
精神病近些年愈發嚴重。
天黑時分,他不止一次看到鬼魂出沒。
視覺也開始受到影響……
鬼魂都待在地府,怎麽可能跑陽間來。
應該是狂犬病引起思維混亂的並發症。
照這種勢頭髮展下去,他懷疑自己沒幾年可活。
桌旁的美少婦曾經多次向他提起自家閨女。
三十出頭的少婦,有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在唐朝是件非常合理的事情。
鄭哲見過包子鋪夫婦的女兒。
婉言推謝了這門相親。
一方面,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病,連累了人家姑娘。
另一方面,女孩子是個飛機場。
不知怎麽搞的,完全沒有繼承美少婦的肉包子基因。
兩口子應該帶閨女去做做親子鑒定。
興許是在醫院裡抱錯了孩子……
總之,這亂七八糟胡思亂想的病,是沒得治了。
和美少婦閑聊幾句,吃完剩下兩個包子,飲盡茶水,拍下兩枚銅錢,正準備起身。
“啊!~救命啊!”
街角傳來一聲少女驚呼。
這種驚呼聲,等同於報警熱線。
在大唐年間,趕路基本靠走,遇事基本靠吼。
總之,鄭哲的城管身份得履行職責。
幾步飛奔向聲音傳來處,腦中忙著扼殺飯後劇烈運動易得闌尾炎這種奇怪念頭。
海州城這地方治安很好,平常難得遇到點事,街坊鄰裡都是熱心腸,第一時間會出手幫襯,輪不到他趕赴現場,事情基本就能搞定。
既不用驅趕小攤小販,也沒有釣魚執法,他這個城管崗位清閑得很。
今天這聲少女驚呼,周圍百姓都像聾了一樣,除了自己似乎沒別人聽見。
聯想到剛才包子鋪老板娘見自己慌忙奪路的古怪神情。
要不是付了錢,別的客人非以為自己這模樣是錯咬了老板娘的大肉包。
從街道上行人淡然自若的神情裡,鄭哲懷疑自己病情加劇,怕是得了幻聽症。
腳下卻是不停。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有事沒事都該去看上一眼,才對得起自己的從業崗位。
他可不想一年忙到頭,最後缺個敬業。
趕到聲音傳來的地方,鄭哲看著眼前的畫面,額頭青筋直冒,沒有多想,便氣沉丹田,大吼出聲。
“呔!放開那個女……姑娘!”
一身穿短袖T恤,著迷彩褲,踩著登山皮鞋的短發男子,正把一位十五六歲容貌俏麗姑娘按在地上。
兩條滿是紋身的結實手臂,正撕扯著少女身上的羅衫。
而周圍的街坊百姓,對此人惡行,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