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節說哥哥我們把你最喜歡的石獅子給你帶來了。曹彰臉上先是一喜,正要邁步去看,但馬上就老僧入定般古井無波,歎了口氣說:“可惜俺如今已經棄武從文,那對石獅子看看還可以……再不能舉著玩了,就放在王公門口做裝飾吧。我看著它們,也能時時心懷故國。”我問曹彰怎麽你上次被獅子砸了腳還沒好?那可都一年半了呀,是不是這裡的醫術水平不行呀?要不要朕親自幫你看看?曹彰說:“勞陛下掛懷,其實早就好了,俺只不過覺得讀書就要有個讀書人的樣子,弱柳扶風最好。”我看看他滿臉焦黃的虯髯,將一件上好的長衫活脫脫穿成緊身衣的健碩體格,怎麽都和弱柳扶風這四個字聯系不到一起。
徐庶由衷的讚美道:“還是詩書最能滌蕩身心呀,居然能讓人產生如此天翻地覆的改變!”
晚上挹婁女王設宴款待我們這些來自遠方的客人,她和曹彰很親密的坐在一起,很難判斷出究竟誰更小鳥依人。挹婁的飲食以燒烤為主,因為他們還不會製陶因此無法烹煮,那就更別說複雜的青銅器了。只要是能吃的東西挹婁人統統都烤熟了吃,唯一的佐料叫做鹽。肥肥的羊腿被烤得油脂四溢,滴落到下面的火堆裡同時發出呲呲的聲響,但我吃了兩口就覺得發膩,讓張小讓拿出胡椒粉撒上了一些,這才覺得勉強可以下咽。
“胡椒粉是嗎?給我也拿點。”曹彰說。
挹婁女王和幾位重臣略帶驚愕的看著我們往自己面前的肉上撒著胡椒面,我又朝正烤著的羊腿上也撒了一些,片刻後香味便彌漫開來,令人食指大動。女王看著那黑乎乎的粉末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這東西能吃嗎?看上去很髒的樣子呀。”
“能。怎麽不能?香著呢。”曹彰口中大嚼著,隨手用黃金小刀割了塊烤好的肉,均勻的撒上胡椒面之後直接喂到了女王口中。女王本來想吐,但還是不忍心拒絕夫君的好意,先是嘗試著小口嚼著,越來越覺得滋味不錯,口中連連說著確實好吃,最後索性從曹彰手中搶過胡椒面自給自足起來,其他的挹婁貴族也紛紛效仿。曹彰連聲說:“別放太多,這東西和鹽巴一樣,總是要適量才好。”
看到他們親昵的舉動,徐庶不無感慨的說大概這就是真感情吧?唯有在至情至性之人身上才能體現出來,沒想到《詩經》裡的經典場景居然會在這化外蠻荒之地再現。曹節傻乎乎的說我生病時媽媽也經常喂我吃飯呀;袁綺連忙補充說我也是;我張大了嘴等著貂蟬喂我,然後嘴裡就被塞入了滿嘴的胡椒面……沒有肉,只有胡椒面。於是我涕淚橫流的使勁使勁打噴嚏,東方朔說確實是真感情呀你看陛下都被感動得哭了,張小讓嗯嗯的點頭附和著,又和大家解釋說陛下其實不怎麽愛哭一天最多也就哭個兩三次,一定是真的被感動了。
曹彰指著我說:“看,這就是拚命吃胡椒面的後果。”旁邊的挹婁貴族見我痛不欲生的樣子,一個個表現得十分緊張,將自己的胡椒面少放了不少。
這頓晚飯大家都吃得很愉快,氣氛達到高潮時挹婁女王甚至親自下場跳舞。要不是親眼看見,我真的不敢相信那鯨魚般的身段也能舞動出一曲桑林,呃……就有點像海洋館裡海豚搖呼啦圈的那種感覺。讓我想起了曾經一個堅持練瑜伽減肥的朋友……最後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柔軟的胖子。
女王伸出蒲扇一般的柔荑,邀請曹彰下場和她一起跳。曹彰這一年進步還是不小的,以往那雙舉慣了石獅子的手居然已經能夠溫柔的搭在女士的肩膀和……熊腰上。開始的時候我看得心驚膽戰,生怕曹彰改不了當初的習慣把女王當成石獅子舉起來一下子扔到火堆裡……為了不砸到腳肯定要扔得越遠越好。一曲之後見沒什麽意外發生,我的心才好不容易放下來,這才有心情去觀察挹婁獨特的民族樂器。
一個挹婁大漢正在用棍子賣力的敲一段中空的樹乾,還有幾個拿著樹葉在嘴裡拚命吹著……
這種樂器也太過古樸了……不過倒是很環保。我正想著明天找時間教他們怎麽做出一面牛皮大鼓,這時第二段音樂又響了起來,女王拉著曹彰首先下場,接著示意我們一起參加。好多挹婁貴族哈哈笑著男女搭伴優雅的滑入了舞池,我看看手下的這些男男女女——三個女孩子都有些躍躍欲試;金心水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他們匈奴也沒有什麽男女之防,不過是跳舞的風格與節奏和挹婁不大一樣;東方朔正盯著篝火出神,可能又在琢磨關於煉丹的理論知識;張小讓還在努力的吃著;而徐庶雖然沒有起身的意思,看樣子也並不反感。
“要不咱們也試試吧。”我邊說邊站起身,向貂蟬她們仨伸出了手。“不知我能夠有幸和哪位美麗的女士共舞一曲呢?”
方才還在有說有笑積極點評的三個美女突然就不說話了,隔了一會兒才開始互相謙讓起來,看這個架勢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啥結果。我讓她們慢慢選不要著急,然後和那幾位男士說:“想跳就自己找舞伴呀,不要傻坐著。”
張小讓這時應該是吃飽了,將口中最後一塊羊肉費力的咽下去後擦了擦手說:“陛下,俺不會跳呀。”
“不會跳就學嘛,這還不簡單?”
聽到我的鼓勵張小讓一下子變得充滿信心,但還是有些不確定的指著那些在場邊閑坐的挹婁女子問:“就這樣去邀請她們?行嗎?萬一跳出了感情怎麽辦?”
呃……這還真是個問題。我拍著張小讓的肩頭說:“你的工作性質有點特殊,還是盡量避免跳出感情吧……要是實在想跳就找個男同志一起跳吧,也算是參與其中了。”
“哦。”張小讓聽話的點了點頭,站起身走到東方朔身前,伸出一隻手學著我剛才的樣子說:“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和您共舞一曲呢?”
後來貂蟬還是被兩個小丫頭推出來和我一起跳舞,她雖然和我也算是老夫老妻了而且還看過很多現代的肥皂劇,但猛然間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和男人勾肩搭背還是難免有些害羞。因為緊張,她腳下的步點總是顯得有些慌亂踩了我好幾腳,一點都沒有專業舞蹈演員的風采。張小讓和東方朔也已經摟抱在一起,東方朔臉上是一如既往的猥瑣,而張小讓的動作怎麽看都更像是在做廣播體操。相對而言,曹節和袁綺應該是我們大漢代表隊中發揮最好的一隊選手了,好多挹婁貴族乾脆退出了舞台在一旁看著她倆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金心水沒有邀請任何舞伴,拔出彎刀自顧自的在火堆旁邊舞動起來,倒也不乏氣勢。徐庶閉上了眼睛在腿上打著拍子,口中吟哦有詞。
這頓晚飯我們提供了胡椒,挹婁方面提供了羊、鹽巴、木柴、場地和餐具,也就是除了胡椒之外的所有東西……但最後大家都特別感激我們,這些來自大漢的尊貴客人帶來了神秘的黑色粉末,讓他們品嘗到了自娘胎以前就從沒嘗過的美味。 在一片恭維聲中,我慷慨的送給了他們兩擔胡椒,立刻就被當成神明一樣的存在了。
篝火漸息,恭維的聲音也漸漸淡去。在那些挹婁貴族接二連三的呵欠聲中,曹彰說他好久沒喝過茶葉了,我說那好我們再舉辦一個茶話會吧,正好消消食。
這個茶話會並沒有挹婁的貴族參加,雖然是文化水平不高的蠻夷,但他們說話做事還是很有分寸的……這點我不認為是曹彰教出來的,當然習慣了早睡早起的挹婁人也確實困了。既然我們沒有邀請對方,挹婁女王連同所有的貴族都很知趣的告退了。我們將篝火重又燃起,熊熊的火焰旁,曹彰從燒水的時候就顯得迫不及待了,雙眼直勾勾的看著那把架在火堆上的水壺,就他這精神和毅力假以時日說不定就能鼓搗個蒸汽機出來。
我覺得挹婁的生活還確實是太艱苦了要啥沒啥,還真是難為了曹彰這個富家公子哥。他現在還不知道我們這次是來贖他回去的,要是知道了還不一定多高興呢。坐得稍遠的曹節看著哥哥的樣子,心酸得都快哭出來了,貂蟬很是善解人意的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別著急,一切有陛下為我們做主。”
水終於開了,張小讓很熟練的洗茶泡茶巡茶,動作優雅姿態從容。曹彰望著面前的茶盞,伸了幾次手,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我告訴他慢慢喝,別燙到嘴。曹節這時已經流下淚來,不由得將貂蟬的手又握緊了幾分。
在茶水氤氳的霧氣中我很嚴肅的開口說:“曹彰呀,朕這次來是要和挹婁溝通,把你給贖回大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