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龍皓月的問題，文錦森的酒意散去了大半，很難分析龍皓月到底是心血來潮，還是思慮再三才提出這個話題。

　又或者，兩者都是?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龍皓月的眼神是認真的，沒有絲毫的醉意。

　看見文錦森陷入思索狀態中，龍皓月抿了口酒，接著緩緩的說道:“1938年，人類第一次在海面上接觸到了未知的海洋的生物，它們有著人類軍艦一般的炮火、魚雷、載艦機。誰也不知道它們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麽要襲擊人類，後來人們把它們命名為深海。在人類面對深海大軍節節敗退的時刻，又有艦娘出現了，她們以頑強的意志一度將人類從覆滅邊緣拯救了回來。”

　龍皓月講述的是為人類所熟知，也是官方認證的過往。

　接著龍皓月談到了自己對這場戰爭的看法:“翻遍人類文明的所有戰爭史，除開那些真假未辯的神話故事，這場戰事都是最特別的一次。因為戰爭的敵人不是人類內部，而是一個完全未知的種族。同樣的，上陣抗敵的一方也不是人類，而是如同普羅米修斯一般天神下凡的艦娘。”

　文錦森默默的聽著，沒有開口。盡管他跟隨老師學過了很多有關艦娘還有深海的知識，他的老師應該是這個世界上對深海研究最深的人。但文錦森卻從來沒有好好思考過這次戰爭的內涵，直到龍皓月談起。

　龍皓月的視線投向北方，不知不覺已經是黃昏將至，今天發生的事情可謂是如同走馬燈一般，文錦森一直緊繃的神經感覺隱隱有些作痛。

　沉默很久以後龍皓月說道:“1941年我從提督學院畢業，當時剛剛畢業的我頂著學院首席的光環，身邊有赤城陪伴我，我心中滿是壯志滿懷。但我在前線待了沒有多久，深海大軍毫無預兆的北上，直接攻下了丹麥海峽以及周遭的海域。我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帶著我的艦娘前去馳援，但是理所應當的失敗了，直到如今，那片海域依然沒有收復。”

　龍皓月舉起酒杯，衝向北方的海域，然後緩緩的將酒倒在地上。

　敬，在那場戰役中犧牲的人們。

　龍皓月沒有注意到文錦森此時的臉上浮現出了痛苦的神色，此時的他只是想趁著勁兒，把這些年的夜裡輾轉難眠的思索一股腦的說出來。

　“研究院我去過不少次，院長對於艦娘和深海的研究，幫助艦娘們獲取了寶貴的情報。比如深海的弱點，行為習慣，不同深海的特征，如何分辨。”龍皓月頓了頓，“但是這些都不是根本。”

　“深海究竟是什麽?”

　“它們的源頭在什麽地方?可以從根源上消滅嗎?”

　“一直如同遊兵散勇一般的深海，為什麽會在那個冬天如此有組織性的向著丹麥海峽進軍?”

　“這幾年的戰爭下來，艦娘在變強的同時，深海也出現了更多強力的艦種，它們到底有多麽深不可測?”

　“最重要的是，這場戰爭究竟會在什麽時候結束?”

　......

　龍皓月仿佛連珠炮一般的發問，終於停了下來。龍皓月的問題即便是文錦森的老師在此恐怕也很難回答，想來他也並不打算從文錦森這裡得到答案。

　龍皓月自畢業以後，一直都是艾森豪威爾元帥最信任的提督，每次在戰事最前沿的任務都會交給他。但龍皓月已經連續出征失敗了四十多次了，沒有人比龍皓月更清楚深海的可怕。

　因為未知，所以恐懼。

　這個四十多連敗紀錄讓龍皓月的龍之鎮守府一度淪為了提督之間的笑柄，但他也並不在意。

　和那些蜷縮在後方期盼自己艦娘歸來消息的提督不一樣，龍皓月每一次都執著的自己帶隊親征，盡管未盡全功，但他的艦娘們在他的指揮之下奇跡般的沒有陣亡過一個人。

　從這個層面上來講，龍皓月學院首席的指揮能力可謂是極其出色，他得到元帥的青睞並非是無中生有。

　沉默在桌上開始蔓延，但和最開始坐下來聊天的尷尬不同，此時的沉默是因為兩人都陷入了深思之中。

　過了很久以後，海面上忽然有一陣風刮過，風裡夾雜著初春的寒意讓文錦森打了一個哆嗦。

　文錦森抬起來發現不知何時黃昏已經過去，天際邊隱隱開始有星星浮現，而自己身上披著先前赤城手中同款的毯子。

　馬上就要入夜了，文錦森忽然想到老師曾經在某次晚上授業過後，看向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夜色，對文錦森說了一句箴言。

　“長夜漫漫，處處險惡。”

　那句話仿佛是老師對這場深海戰爭的注解，提督和艦娘們都行走在無邊的長夜中，到底何時能看見帶著微光的黎明。

　龍皓月其實已經從思索中恢復了有一會，但他沒有去打擾文錦森，甚至還細心的將赤城留下的毯子披在了文錦森的身邊，以免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受凍。

　文錦森將毯子裹了裹，準備向龍皓月道謝，同時談談自己利用有限的知識裡對他的問題得到的答案時。

　龍皓月忽然衝他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再談了，剛剛那個話題已經過去了。

　“讓我們忘掉那些糟心的東西，想想未來吧。”龍皓月浮現出了微微的笑意，“比如戰爭結束以後，你準備帶著你的艦娘去做什麽?”

　“什麽?”文錦森一時間有些無法理解他說‘戰爭結束’這四個字的意思，明明剛剛龍皓月還悲觀的對這場戰爭提出了那麽多質疑。

　“我的意思是，就是戰事結束我們都退役以後。”龍皓月用食指在桌上敲了兩下，問道，“你的艦娘們肯定會追隨你一同退役，你考慮過將來和她們度過的生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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