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外,忽起微風,旗幟烈烈。
而營帳中,卻寂寂無聲。
柳青馮淵兩人,如同老僧入定,面上不見絲毫異色,任誰也看不出兩人在想什麽。
鄭文手按官印,眼帶笑意,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薑昭的舉動。
對於薑昭眼中不時閃過的殺機,視若未見。
他明白,薑昭沒有當場發作,反而陷入沉思,這就證明他動心了,他不甘心久居劉義手下。
有了這個依仗,就算薑昭不敢接手官印,至少自己兩人的性命無虞。
“薑秀才,考慮的如何了?”
鄭文出聲打破了營帳中的寂靜。
薑昭抬頭,於柳青相視一眼,後者的眼光有些火熱。
柳青的想法薑昭明白,他本就是朝廷命官,投在自己麾下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有了機會自然不甘心放過。
反觀馮淵就沒有絲毫動作,他臉上的面具遮擋了全部表情。
有家族仇恨擺在面前,想來他對於鄭文的招攬,並不感冒。
不然他也不會放著朝廷軍隊不去,反而去找剛剛發跡的劉義了。
“哈哈,齊郡郡守如此高官,卻許諾給僅僅秀才功名的薑某,這實在是薑某的榮幸!”
“賢才在野,此乃朝廷之過,薑秀才不必妄自菲薄”鄭文隨意的擺了擺手說道。
“呵”
一聲輕呵,薑昭在桌案後面站起身,從位置上走了下來,一直走到了鄭文身邊,伸手拿起了鄭文手下的官印細細端詳。
青銅打造的官印,觸手有些冰涼。
手指輕輕摩挲片刻,薑昭將官印又放在了原來的地方,負手前行數步,薑昭輕吟出聲:“只是.....”
“只是什麽?”
鄭文有些疑惑的說道。
霍然轉過身來,薑昭厲聲喝道:
“只是你好大的膽子!”
“在薑某的軍營之內,也敢誆騙我!原齊郡郡守王名之屍骨未寒,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那方官印的下落麽?”
鄭文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恢復了過來。
“官印真假與否,當真如此重要?陛下說這件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即便是假的它也是真的,薑秀才以為如何?”
“唯一的區別便是,手持他的是誰罷了”
薑昭負手而立,身子略微前傾:“鄭將軍做一名將軍當真是屈才了,我這裡尚缺一名軍師,鄭將軍可有興趣?”
“呵呵”
鄭文沒認同也沒否認,但這個笑聲讓薑昭有些火大。
“以一方假官印,換的一朝安寢,鄭將軍趙將軍你們兩人,果然打的一手好算盤!”
薑昭單手虛指,劃過半空,最後定格在趙如軒的身上。
如此不敬的舉動,趙如軒眼中有些發冷,手下一揚一張白紙落在薑昭手中。
“若要戰,汝必敗!”
薑昭隨意的掃了一眼,將白紙握在手中。
“這算是威脅麽?”
趙如軒沒有絲毫掩飾,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個回答,讓薑昭有些摸不著頭腦:“事到如今,兩位還是看不清局勢,那薑某隻好繼續招待兩位,直到想清楚為止了。”
趙如軒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在袖中抽出一封書信,向著薑昭拋了過來。
薑昭接過信封,上面的落款讓他有些心驚。
程伯懿!
靈州州牧程伯懿!
這個人薑昭知道,與定州接壤的幾個州牧它都有所了解,
手中這封書信讓薑昭陷入深深的疑惑中。 薑昭顧不上其他人的疑惑目光,當場打開書信,待看完信中最後一個字,薑昭有些踉蹌的倒退了一步,沒想到劉義的小舉動,竟然早就被趙如軒洞穿。
那自己軍中的事實呢?
薑昭抬頭看向趙如軒的身影,自己最大的仰仗此刻陷入自顧不暇的局面,那自己於趙如軒的處境何其相似!
看不清處境哪是趙如軒,應該是自己才對!
“吳岩!”
薑昭在齒縫中狠狠的吐出兩字。
梁州黃淵果然在下一盤好大的棋!
不僅想要吃下乾州,此刻連定州以及靈州都不想放過!
薑昭將書信拍在桌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柳青眼角一跳,出聲說道:“薑大人......?”
“無事”
薑昭揮了揮手,出聲說道。
自己此刻不能回兵,如果回去就會讓自己也跟著陷進去,定州於靈州僵持,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分出勝負的,而且靈州富庶他們的贏面可能更大一些。
薑昭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定州除了三川郡,其他三郡已經被打成了一片爛泥。
眼下只有三川郡還算完好,程伯懿那邊自有劉義攔著,對岸乾州又要撤兵,自己可以說是最安全的。
薑昭探手去過身前官印,握在手中,笑著說道:
“官印留下,兩位可以離開了”
突如其來的決定,趙如軒兩人沒有絲毫意外。
趙如軒在桌案後站起身來,輕輕點了點頭,直接向著營帳外走去。
鄭文卻是撫掌大笑,走到薑昭的身邊,輕微拱手說道:“薑郡守日後你我同殿為臣還要互相提攜才是,希望來日我們不要再兵戎相見才好!”
“如你所願”
薑昭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口中冷聲說道:“不送!”
待兩人全部遠去,柳青這才迅速起身,走到薑昭身旁急聲問道:“薑大人,可是齊郡發生了什麽變故?”
就連一直穩若泰山的馮淵,也投來了詢問的目光。
薑昭將手中的書信,送兩人面前,輕聲說道:“自己看吧”
柳青接過書信,越看越是震驚,手中信紙滑落也恍若未覺,口中不住的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十萬大軍啊,劉義..將軍怎麽低檔的住?”
“定州東海郡於靈州程伯懿匯兵一塊,說是十萬大軍,只怕也是虛張聲勢罷了”
薑昭抬眼望向東方,如同看破了青冥一般,口中呢喃道:“劉義非是你我想的這麽簡單!”
“那我們當下該怎麽做?”
柳青看了看薑昭手中的官印,口中欲言又止。
薑昭有些玩味的拋了拋官印,隨即便如同扔垃圾一樣,丟到了角落裡。
輕輕拍了拍手掌,薑昭眉毛揚起,口中輕聲道:“取三川!”
當年漢高祖撕毀盟約,一支奇兵出漢中,方才定鼎強漢四百年基業。
自己如今又有什麽道理空守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官印,以及尚在劉義手中的齊郡?
人都已經放走了,自己再無退路,只能一往無前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