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幾位禮生端著盤子進來,上面是新晉生員的彩金,按例每人五兩。
陳學政親自給每個人發放,同時,對眾人勉勵一番。
隨後,便是簪花宴。
趁著陳學政發彩金時候,學宮一眾人在掌院先生指揮下,擺好了宴席。
陳學政帶領賈芸等一眾生員感謝掌院先生一番,隨後,吩咐大家落座。
陳學政自然做上座,掌院先生,教授,訓導等人在一旁陪著。
下方兩旁便是一眾生員,大家都是按照古禮,席地而坐。
酒過三巡,陳學政見殿內氣氛有些低落,他微微一笑,放下酒盅。
“此是簪花宴,多少人夢寐求之而不得?如今,諸位坐在這裡,都是值得高興的事啊!”說完,陳學政環視一圈,笑眯眯道:“本學台提議,諸位即興賦詩一首,如有驚豔之句,傳頌之作,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陳學政話音一落,立即得到學宮掌院先生一眾人大笑附聲,隨後,大家都笑眯眯望著下面的一種生員們。
賈芸等一眾人隻好低頭皺眉苦思,一副搜腸刮肚的模樣。
陳學政等了片刻時間之後,他隨意點了中間一名中年生員。
這名中年生員戰戰兢兢站起來,他支吾半天時間,這才念出一首詩來。
“喜鵲聲唶唶,烏鴉常啞啞。夜來風雨聲,婆娘常說傻。”
陳學政聽了,捋了捋胡須,隨後笑道:“倒有王居士幾分寓意。不錯,不錯!”
學宮掌院先生等一眾人也連連點頭,一臉笑意。
陳學政口中的王居士是唐代大詩人王維,王維好佛,故此,常被後人稱作王居士。
這名中年生員聽了陳學政讚賞,臉上一陣輕松,隨後,他擦了額頭一把冷汗,急忙躬身回禮。
陳學政擺手,示意這名中年生員坐下,隨後,朝下面眾人笑道:“諸位,還有誰有了好詩?無論雅俗,隻管到來。”
聽陳學政如此說,眾人躍躍欲試,都爭先恐怕站起來獻詩。
大家都從書院前輩談話中得知簪花宴有獻詩的這個環節,故此,大家都做了準備。
剛開始弄不明白陳學政的性格,如今,大家看到陳學政連剛才那個中年生員鄉下俚語都沒有責難,一時間,大家心思活絡起來了。
畢竟,這可是刷名聲的好機會啊!
故此,一眾人爭先恐後,把自己得意之作吟了出了。
大殿氣氛頓時熱鬧起來了,吟唱聲音一個接著一個,同時,議論聲音喧噪起來了。
陳學政聽完一眾人的傑作,他心中微微搖頭,雙眼深處閃過一絲失望。
這下面的詩,詞藻華麗,牽強附會,空無一物,全都是堆砌之作,還不如第一個人呢!
一旁的掌院先生見了,微微一笑道:“學台大人,還有一人沒有作呢!”說完,他目光看向下面首位的賈芸。
陳學政見賈芸正襟危坐,全然沒有獻詩的意思,他隻好朝賈芸說道:“賈芸,你可有腹稿?”
對於賈芸,陳學政為了避嫌,一路上一直不冷不淡,完全把賈芸視若平常生員。
陳學政一看到賈芸,就會想起自己泄露考題那一幕,他心頭自然難以平靜。
如果不是師尊的主意,他陳學政絕對不屑如此做,但是,師命難違,他不得不這樣做。
故此,一陣子以來,他良心不安,內心有愧。
對於賈芸,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當然,他對賈芸竟然能夠猜透他的願意而震驚,同時,也感到賈芸這小子是一個不同於其他神童。
他身上有一股狡猾,也有一股靈敏。
正如師尊說的,此人成長起來,要麽是口蜜腹劍的李林甫,要麽就是力挽狂瀾的張居正。
當然,陳尚知道,師尊陳進的話並不是說賈芸以後便是李林甫或者張居正這樣的權臣,師尊的意思是,是說賈芸朝這兩人兩個極端的方向發展而已。
一想到師尊對台下這名十二歲的儒童如此讚譽,陳尚自覺自己這大半生活到鹹魚身上了。
哎!常言說的好,人比人氣死人啊!
陳尚心底卻是無奈之色。……。
賈芸聽陳學政發問,他緩緩站了起來。
“回稟大宗師,學生已經有了一首。”賈芸躬身道。
“好!說來讓眾人評定一下。”陳學政笑道。
賈芸點頭,隨後開口道:“水清無魚非水德,人察無徒勢山孤。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及桃園半壺酒。”
眾人聽了,微微一怔,隨後,都沉思起來了。
按說,這詩平平淡淡,不過,眾人在心底越沉吟越覺得詩意非凡,有一股看破紅塵俗世的韻味。
常言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正如詩中說,桃園三結義還需要一壺濁酒呢!而不是一壺井水。
眾人沉思之後,看賈芸的目光都充滿了怪異,畢竟,這道理大家都懂,然而沒有人敢大言不慚的說出來。
果然不愧是榮國之後啊!
有祖上的豪氣與直爽!
眾人心底都升起一股結識的心思!
畢竟,在座的人都是聰明人,奉行的都是光宗耀祖,光耀門楣的原則,誰會真的與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人合作,共事?
陳學政聽了賈芸的詩,他驀地感到別扭起來。
這個小家夥不是趁機用這首詩安慰我吧?
我怎麽越回味越感到怪異呢?
陳學政心底升起一股鬱悶之色來,他心中越想,越覺得這首詩暗地裡隱指他。……。
“哈哈!今歲案首果然名不虛傳,小小年齡便有如此洞察世事的雙眼。哈哈,不過,老夫冒昧問一下小公子,這首詩是你作得嗎?”一旁的掌院先生大笑一聲,朝賈芸發問道。
賈芸微微一笑,朝掌院先生躬身認真道:“不錯!這是我觀道德經所吾。”
掌院先生聽了,連連頷首,隨後,他笑道:“小公子果然是鍾琉人物。老夫佩服。”
說完,他看向陳學政,笑道:“學台大人,這可是個好苗子啊!不知學台大人可有心思收入門下?”
陳學政聽了,急忙笑著擺手道:“榮公之後,豈敢唐突!掌院先生,休要壞了規矩。”
掌院先生聽了,這才猛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他哈哈一笑,不再多說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