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母見大哥如此看不起自家兒子,她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一旁的賈芸站了起來,他望著卜世仁冷聲道:“大舅,休要再說,你什麽心思外甥心裡很清楚。不過,這是我賈家的事情,你沒有資格多言。”
賈芸語氣緩慢而有力,有些迫人,讓卜世仁先是一愣,接著盯著賈芸,臉上滿是憤怒之色。
“瞧瞧,妹子!芸哥兒的良心被狗吃了。”卜世仁聽了賈芸的話,自然勃然大怒,雙目圓瞪大如銅鈴,鼻中直噴粗氣,手指指著賈芸一臉的憤然。
賈芸這話正捅了他心窩,卜世仁焉能不羞惱成怒?
同時,卜世仁心裡不由得暗暗一陣吃驚,他沒有想到賈芸驀然變得聲色俱厲。
而且,從剛才話裡的意思,這個混帳小子好像知道自己沾了他家的便宜。
芸母見卜世仁擺起黑臉來,她臉上亦浮現出一抹遲疑之色。
不過,想到兒子不久前的話,芸母心裡漸漸清冷下來。
既然兒子已經懂事,知道考取功名,光耀門楣,重振家風,芸母自然一百個支持。
就算大哥不理解,她也說不得要下決心了。
再說,卜世仁如此輕侮兒子,讓芸母心裡很不高興。
有道是天底下哪個母親不望子成龍?
卜世仁剛才的話,刺痛了芸母的心。
芸母望著卜世仁,她清冷道:“大哥,我已經決定供芸兒考取功名,你這個當舅舅就算不理解,也不該阻攔。先吃飯吧,吃完飯,咱們商議香料鋪的事情,我準備把香料鋪賣掉。”
“什麽?賣掉香料鋪?”卜世仁大吃一驚,眼珠子都差點鼓了出來,臉上神色就像是見了鬼一般,十分精彩。
過了足足片刻,卜世仁這才回過神來。
他臉色陰晴不定,滿臉的陰鷙之色。
半年前,他攀上賴家的二管家,兩人一拍即合,在東市坊間合夥開了一家香料鋪,卜世仁采用螞蟻搬家的手段,暗中竊取芸母名下的香料鋪原料。
半年來,他賺得盆缽體滿,原想著把芸母的香料鋪掏空,然後他在立門戶,如今,聽到芸母要轉手香料鋪,卜世仁斷了財路,他豈能甘心?
“妹子,你……你讓我怎麽說你才好?你把香料鋪賣了,家中怎麽生活?我不在乎,不過,你二哥一家都指望著香料鋪生活,你這樣做,豈不是傷了自家人臉面?以後,誰還願意替你張羅事情?”卜世仁沉聲道,語氣裡面夾雜著一絲威脅。
芸母皺眉,她臉色黑了下來。
“大哥,不要以為你做的事情我一點都不知情,我很清楚,香料鋪生意不錯,可是,你每個月送來多少錢?連一兩銀子都沒有!自家人可以幫襯一番,不過,如果貪得無厭了,就讓人生厭了。”芸母說完,臉上亦浮現出一抹痛惜之色。
關於香料鋪生意,芸母知道,僅僅是寧榮兩府的訂購,將近有上百兩銀子,然而,她這個大哥每次都說開銷太大,盈利不多,時間長了,芸母心底自然懷疑起來。
不過,礙於親情的臉面,她不好發作。
總之,她還是很看重親情,無奈她這個大哥像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貪得無厭。
以前,兒子賈芸不懂事,只知道玩耍,如今,兒子已經懂得奮發圖強,她自然要大力支持。
她想明白了,既然兒子把話講明白,想必心中對眼前這個舅舅充滿了憎恨,她沒有道理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她自然要站在兒子身邊。
卜世仁聽了,羞惱成怒,他臉色如豬肝一般紫紅。
“好!好!你的鋪子你做主,以後,看你還登不登我家的門?”說完,卜世仁氣憤的要甩袖離去。
一旁的賈芸淡淡道:“大舅,香料鋪的帳還沒有算呢!”
“算帳?呵呵,鋪子還有什麽銀子?不虧損便是好的了。”卜世仁瞥了賈芸一眼,冷冷一笑,丟下一句話,他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賈芸聽了,臉色沉凝,目光深處冰寒起來。
看樣子,卜世仁不甘心啊!
真是應了古語一句話,鬥米恩,擔米仇。
有一種人,他們貪得無厭,置親情不顧,在這些人心中,金錢至上,親情又能值幾毛錢?
賈芸知道卜世仁絕不會善罷甘休,不然,他就不會叫做“不是人”了。
也好!
他賈芸正愁沒機會教訓卜世仁呢,如今,這個畜生率先翻臉,到時候,別怪他賈芸心狠手辣了。
賈芸眸子閃過一道冷光,隨後,複歸平靜了。
見母親滿臉失望之色,賈芸頓了頓,開口勸道:“母親,你有兒子在身邊,有什麽傷感的?如今,你也看到了大舅的為人,他就是個小人啊!古人曰,親賢人遠小人,是君子所德,君子有德,家道興隆矣。”
芸母見兒子開解自己,她臉上浮現一股欣慰之色。
不過,想到卜世仁臨走前的陰狠之色,芸母臉上浮現一股愁緒。
哎!都怪她當初相信大哥,如今看來,她真是瞎了眼了。
芸母滿臉的自責和失望。
賈芸自然好言安慰,芸母漸漸平靜下來了,隨後,母子兩人燒水,下餃子吃。
吃過午飯,芸母讓賈芸在家中好生待著,她準備去賈芸二舅家。
“娘!我陪你去吧。”賈芸皺眉道,他有些不放心。
畢竟,在腦海記憶之中,賈芸這個二舅也不是個省心的主,他二舅好吃懶做,最喜歡沾些小-便宜。
他知道母親去二舅家,必然是商討香料鋪事情,那二舅想必與卜世仁一個德行,恐怕要為難母親。
故此,賈芸想跟著母親一塊去,到時候,也好有個照應。
芸母聽了, 微微笑道:“芸兒,你二舅這個人母親了解,他心無大志,一直是你大舅的跟屁蟲。母親給他一些好處,想必他不會跟你大舅一條心。”
說完,芸母正色道:“我兒,既然你下定決心考取功名,就該閉門讀書,不能讓母親失望。”
聽到母親如此說,賈芸隻好點點頭,隨後,賈芸送母親到門口。
芸母孤單的影子走在街道上,走到胡同口,她或許感應到賈芸的目光,她回頭朝賈芸擺擺手,隨後,朝大街走去了。
賈芸立在門口,他仁裡良久,他心裡堵得慌。
他名義上可是榮國公本家的少爺啊!可是,他母親連榮國府的老嬤嬤,婆子們都不如。
榮國府中的老嬤嬤與有頭有臉的婆子們,出門便是馬車,而且,還有小廝,下人伺候著,她們的排場不亞於小主子們出行。
與她們相比較,賈芸母親算是鄉下的泥腿子了。
如果他真的是鄉下人,賈芸自然不暗自抱怨。
不過,他是賈芸,太爺爺是榮國公的兒子,他身上流暢著將門勳貴的血,大房一脈,鍾鳴鼎食,鮮衣怒馬。他這一脈,家徒四壁,生活拮據,一牆之別,差之千裡,他焉能不憋屈?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賈芸默念,他長長吐了一口濁氣,漸漸地平靜下來了。
隨後,賈芸回屋,展紙,磨墨,揮毫潑墨,寫了一行大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末了,賈芸沉吟片刻,在紙上角落加了三個小字――賈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