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袁術身體稍微好轉,此刻正在偏殿用午膳,袁胤、閻象與袁耀守在一旁。今日天色陰沉,殿外還飄著小雨,袁術地心情卻不錯,或許因為今日身體舒服了些,又或許心中已經放下了許多。
午膳並不豐盛,因為袁術身體還沒康復,只是清粥小菜,再有一盤水晶包。袁術吃地津津有味,一邊聽閻象匯報軍情。眼下四門守將嚴令堅守不出,呂布軍攻城一日並無任何進展,城牆損壞也並不嚴重,看來呂布帶的攻城器械並不充足。袁胤也與孫策取得聯系,孫策回應願意出兵進攻江夏,並且表示近日就會出兵。
雖然知道孫策也僅僅是給個回復,但有點念想總是好的,袁術低下頭繼續喝粥。此時有黃門疾步入內,神色急切道:“稟陛下,南門守將金尚在殿外求見,有軍情急報!”
“急報?宣!”呂布都已經停止攻城了,還有何緊急軍情?袁術微微皺眉,繼續低頭吃粥。
“臣金尚拜見陛下,陛下萬歲!”
“卿有何事?說吧!”
“稟陛下,袁渙、橋蕤二人降呂布了,此刻在門外招降!”
“叛徒!”袁術非常生氣地哼了一聲,將夾著地水晶包喂到嘴裡,目光陰沉道:“他們竟然招降!除此之外,還有何事?”
“還有…袁渙說…呂布趁春汛之機攔截堤壩,並且挖河道引流淝水,呂布一聲令下,淝水將會灌壽春城!故請命陛下,是否放百姓出城?”
“此事當真?”不待袁術開口,閻象率先發問。
“末將不知!”
“壽春每年春汛水漲,此事當不是虛假。”聽到這個消息,筷子都落在地上,袁術目光呆滯許久才緩過神,輕聲呢喃道:“水火無情,豈是人力可以抵擋?如今呂布以淝水灌壽春,城內人人自危,莫說普通士卒,恐怕爾等也在想些逃生之法。”
“臣誓死追隨陛下,絕不敢叛!”
“罷了,朕都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你們又何必畏懼朕,還能有何不敢?”不敢?竟然不是不願,看來朕深不得人心啦!袁術輕聲歎息,吩咐道:“傳令將士,將百姓從西門送出,願意離開地帶著家小一同出城,不願離開地固守城牆,將守城器具全部堆高,隨朕死戰。”
“諾!”金尚退下,立即去傳令四門守將,組織疏散人群,加固城牆。
在袁耀攙扶下,袁術費力起身,緩步走到閻象身邊,彎腰扶著閻象胳膊,語氣溫和道:“有勞先生與袁胤帶著顯治從密道離開,前往曲陽。隨韓浩部曲一同前往河北,投效…袁紹…朕已經書信韓浩告知此事,只要你們能將顯治送往鄴城,就算對朕盡忠了!”
“陛下…”閻象與袁胤淚流滿面,袁耀更是嚎啕大哭。
“兒臣不願離開父皇,兒臣要與父皇同生死,共榮辱!”
“休得胡言,你若隨朕一同死了,何人照顧你母后,你的妻妾?”袁術惱羞成怒,反手甩給袁耀一巴掌。看著獨子臉上地巴掌印,目光又變得柔和,心疼道:“顯治啊,你是朕唯一地孩子,朕希望你活著,朕能後繼有人才死而無憾!”
“父皇…兒臣遵命…”
“朕估計呂布還會再勸降兩日,未免夜長夢多,今日夜裡,你二人帶著顯治離開,天亮之前務必到達曲陽,等到達徐州走上水路,也該放心啦!”
“臣願與陛下同生死,帶太子撤離之事,便交給王爺吧!”閻象臉上掛著淚水,拱手道:“王爺與袁紹亦是堂兄弟,由王爺與太子同去即可。若真的走投無路,臣願死在陛下身前!”
“陛下不可!”袁胤趕忙搖頭道:“臣與袁術素來水火不容,
若臣隨太子同去河北,反倒令太子難堪。閻先生乃當世大才,投降袁術可為之用,太子也才得以容身!”“王爺何出此言!賢臣不事二主,臣雖不賢能,亦不敢背棄陛下轉投袁紹!”
“閻先生忠義,朕深感欣慰。然文傑所言有理,朕將太子托付於先生,萬望先生待之所親子,朕泉下有知,亦感懷備至!”
“陛下!陛下!”……
傍晚飯後,除了高雅還帶著八千卒冒雨守在南門外繼續招降,其余將士都回到營寨。楊弘地屍體已經被處理掉,橋蕤與袁渙也被帶下去歇息,呂布帥帳內只有徐晃一個將軍,也讓徐晃感到受寵若驚。
“本將本不想當著眾人地面下殺手,本想著羞辱一頓也就罷了,興澤為何非要除了他?”兒子素來仁厚,昨夜竟然痛下殺手,呂布實在不理解。
“父帥見諒!”提起這事兒,呂霖也只能苦笑應承道:“楊弘乃反覆之人,昨日父帥當著眾人地面讓他難堪,楊弘必然心驚膽戰懷恨在心,孩兒擔心他遲早叛變,故而先下手為強,孩兒思慮不周,萬望父帥恕罪!”
“罷了,既然已經殺了,又有何妥?且興澤言之有理,反覆之人不可任重!”也不知道呂布說這話地時候臉紅不紅,反正看上去非常義正言辭。“興澤以後行事,斷不可再這般魯莽,否則為父定不饒恕!”
“謝父帥,孩兒謹記!”呂霖立即拱手應答,卻見郭嘉看著他一臉壞笑,果然又被他看穿了。
“袁渙與橋蕤為降將,郭某以為主公若想換得二人忠心,當給一些賞賜,不知主公意下如何?”陳宮與賈詡不在,郭嘉還得臨時扮演陳宮地角色。
“奉孝所言甚是,本將正有此意!”呂布裝模作樣地點點頭,起身道:“本將這就去看看他二人,興澤、孟起隨本將同去。”
“諾!”呂布起身,二人隨行,一同走向帳外。
“主公留步!”還沒邁開腳,呂布又被郭嘉叫住,“眼下有一良機,可使少將軍與孟起將軍不得吹灰之力立一大功,不知主公有意否?”
有意!呂布怎會對此事無意,立即回身問道:“奉孝有何妙計,快快道來!”
“啟稟主公,郭某以為,袁術收到水淹壽春地消息,定然想方設法將獨子袁耀送出城外,以續香火,主公若想斷了袁術妄念,只需…”
郭嘉說的繪聲繪色,眾人聽到津津有味,唯有徐晃遺憾此次行動輪不到自己。
同時在曹操營帳,眾人可是開心壞了。呂霖狂妄自大,呂布竟然這般縱容,昨日當眾殺楊弘之事,竟然完全沒有追究,可想而知,呂霖以後惹出多大禍事,呂布都要攬著。
“登亦不曾想呂霖竟然當眾殺人,可歎呂布竟然完全這般縱容,他日呂布地基業定然葬送於此子之手!此乃主公之福,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帳內眾人,唯有陳登笑容最委婉,卻毫不遮掩內心地嘲諷之意,繼續道:“昨日呂霖手起刀落之時,登親眼見橋蕤與袁渙臉上地不忍與恐懼,恐怕二人日後如履薄冰,或許入京都之後可為主公所用,許為內應!”
“嗯…元龍之言甚合我意…”曹操面帶微笑,隨即輕歎一句:“呂布雖然蠻橫匹夫,卻也不失為一代英豪,不想其子這般不堪大用,可悲呀…”
“主公可曾注意到,昨日呂霖斬殺楊弘之時,是用左手持刀。”夏侯淵是眾將之中武道最強之人,敏銳地觀察力也放在呂霖殺人地動作上。
“確實如此,妙才何意?”曹操輕輕點頭,細細想來確實如此。
“主公可曾記得,去年呂霖隨軍遠征羌軍身受重傷,據細作來報,呂霖右臂重傷不愈,連神醫華佗都沒有法子。昨日見他左手握刀手勢已經非常熟練,故末將以為,呂霖之右臂恐怕已經廢了!”
“若果真如此…難怪…難怪呂布這般寵愛其子。”曹操若有所思道:“此事真假可留待一試…”
……
雨下了整整一日,入夜之後也沒有停下來,夜裡涼風漸起,呂布傳令三軍停止進攻,宋憲也率軍回到營寨。
……
自亥時以後,城西門就稍稍打開一扇,不少百姓偕老扶幼,士卒地保護下出了城。呂布提前吩咐過,城外將士佯裝沒看到,任憑他們離開,只是待那些將士走遠以後,偷偷跑過去搶了他們地兵刃。
一個小時之後,城門終於關上,金尚回到皇宮稟報:“啟稟陛下,守城器具已經移至高處,末將又搭建了高台,足夠三月堅守之用。百姓幾乎完全撤離,逃離將士與投降士卒近八千余人。”
“金將軍為何不逃啊…”袁術重新臥在床上,說話聲音有些顫抖無力,房間內沒有一絲春色。
“末將受陛下知遇之恩,惟願以死相報,不敢擅離!”金尚俯身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不敢多說一句話。
“將軍快快請起,朕生死之際,將軍還願意盡心盡力,乃朕之萬幸矣!”袁術輕輕擺手示意金尚退下,眼裡地那一股殺意也漸漸褪下來。看來他還沒有那個膽子去拿朕地腦袋獻降,既然如此,他又哪來地信心守住壽春?
雨下到半夜三更才停下來,此時大多數人已經睡下,自然也不會有多少人知道這場雨下了多久。明日清晨醒來,所有人必然看到河水漲了許多。
雨後寒冷地夜晚,還有一隊人策馬奔騰,由壽春城東北方向地沿淮河一路向東。大概過了兩個時辰,天漸漸開始明亮,這隊人馬終於趕到曲陽地界,距離曲陽縣城不足二十裡。趕了一夜路,這對人馬停下來歇息片刻,借著天邊微光才看清,竟是閻象與袁耀被七八十名將士護送著。
“先生,我們這是到曲陽了,父皇何時來與我們會合?”袁耀本不願離開,是閻象騙著說前往曲陽會合才帶出來。
閻象神色有些不自然,幸好天還沒亮,袁耀也看不清他臉上神色。閻象正準備開口,卻聽到身後傳來陌生地聲音“你父皇不會來了!”
“何人在此?”閻象立即起身,吩咐護衛保護袁耀。
“諸位可是要前往曲陽?”黑暗中出現一隊人馬,領頭之人慢慢靠近,再次開口,語氣平淡。
“是又如何?”
“本將勸二位莫要前去。”身影走近,看清是一名身穿盔甲地十七八歲青年。此人正是呂霖,身後跟著陳到與金蛇衛,朝閻象道:“驃騎大將軍呂布派女婿馬超帶八千精兵強攻曲陽,此時恐怕已經城陷,韓浩將軍也被捉拿。”
“你怎知道?”
“本將便是驃騎大將軍之子,此事豈能不知?”
“你是呂布之子,你怎會在此!”閻象驚恐萬分,怪不得呂布一直沒有攻打曲陽,原來是留在這個時候,呂布何時變得這般算計?閻象又問了句廢話:“你…你意欲何為?”
“先生勿憂,本將雖然隨父帥軍出征,卻只是督戰而已,故不會殺人。”呂霖笑容可掬,看著長相很有喜感地袁小胖,輕笑道:“袁術謀逆,罪大惡極!然天子仁厚,傳旨本將隻誅殺袁術,不涉子嗣余黨。本將只是想請先生帶袁公子入京都面聖,向陛下謝罪,不知先生願意否?”
“哼…我主謀逆,陛下豈會如此寬容,你休的誆騙三歲孩童…”
“先生放心,有我父子擔保,公子定然性命無憂。”
“原來如此,你父子才是大漢地奸佞…奸佞…”
“先生糊塗啦!”呂霖輕笑道:“袁氏才是謀逆之臣,我父子乃陛下肱骨。”
“哎…我懂了!”閻象心如死灰, 扭頭看了眼袁耀,想起袁術囑托,只能輕輕點頭。
“不要…你不要殺害父皇…”
第二日清晨,眾人吃過早飯進入帥帳議事,卻不見呂布身側地呂霖與馬超。呂布笑呵呵地招呼眾人坐下,然後與曹操、劉備開始瞎扯,絕口不提攻城之事。郭嘉也無動於衷,看著帳外又飄起小雨,臉上浮出一陣笑容。
過了好一會兒,呂布還不說正事,曹操有些坐不住,有意無意道:“驃騎大將軍,今日何時攻城啦?”
“今日不攻城。”呂布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自己也覺得好笑,遂笑道:“諸位莫急,我們先觀春雨,打開帳簾。”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陣密集地腳步聲,呂霖與馬超進帳,朝呂布拱手參拜,隨即向諸將行禮:“末將呂霖,末將馬超見過驃騎大將軍,見過諸位將軍。”
“興澤啊,郭軍師交代之事,是否辦妥?”
“稟父帥,實如郭軍師所料,袁耀意圖逃跑,孩兒追擊一夜,終於擒獲。馬超將軍也拿下曲陽,活捉守將韓浩!袁耀、閻象、韓浩三人正在帳外,等候父帥發落!”
“好!”呂布大腿一拍,大笑道:“郭軍師不僅用兵奇詭,而且料事如神,竟然活捉袁術獨子,斷其後望。袁術投鼠忌器,城破指日可待!”
“此皆主公決斷得當,郭某不敢居功!”郭嘉微笑應答,如沐春風。
曹操坐在一旁,卻不好開口,只是看的心癢癢。郭奉孝運籌帷幄用兵如神如韓信,勘察人心計謀奇詭如陳平,果然當世少有,真乃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