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已經圖謀已久。
如果只是殺‘月’賢者而取代之,那麽無論是以他的功績、力量、聲望,都不足以令大陸的民眾信服。
唯有將目前建立的次序推倒,令得黑暗時代重新降臨,才有他再次建立威望、信仰,一步成神的資格。
“這,這是真的嗎?”修士一臉恍惚,從內心深處來說,這個老人已經相信了宋青小說的話。
可是情感上,他卻希望路西法可以否認。
興許在他的心裡,沒有想到當年的十三聖徒,會因為野心、欲望,而引入禍龍,令大陸的千千萬萬的民眾再次陷入苦痛、絕望之中。
年邁的修士問話的時候,神態還有些小心翼翼,像是存了一絲希望,等著這個曾經的同伴駁斥。
卻沒有料到,等待他的,是路西法斬釘截鐵的話:
“是的!”
他的神態從一開始的驚訝、不安、難堪之間轉換,像是一個自己精心隱瞞的秘密,在多年之後在眾人之前被揭露了開來。
劍士提到的曾經同伴的死並沒有觸及他的內心,可是被揭穿的隱秘卻如同披在路西法身上的遮羞布。
失去的那一瞬間,他有些難堪,但很快這一絲難堪就被巨大的野心淹化,最終定格成為絕對的自負。
這樣的話一下就將修士的期待打破,他嘴唇動了動,眼中露出濃濃的失望之色。
“神廷已經成為過去了,失去神格、信念的‘光、暗’,也應該讓出主神的位置了。”
他不再掩飾自己的意圖,站在巨龍的背上,任狂風吹拂:
“羅德諾,看在過往的情份上,如果你們願意追隨我,成為新的聖徒,我們可以將這世界重啟,創建新的神格。”
“不可能!”修士毫不猶豫的拒絕,“這個世界已經建立了法則,有神明、信仰了!”
這個一直以來表現得和藹可親的老人第一次展現出他固執、強硬的一面,立場堅定的拒絕路西法的誘惑:
“你是在犯錯!次序被打亂的後果,你比我們更清楚。”
惡龍會重歸大陸,掠走人們的生命、幸福、和平與財富。
“我們曾經經歷過這樣一切,不應該讓後人重新走我們當年曾走過的崎嶇老路……”
“哈哈哈哈哈——”
不等修士說完,路西法張狂的笑聲就將他的話打斷了:
“沒有什麽是永恆的,羅德諾!”
他的身體隨著騰飛的巨龍而沉浮,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位於他身體下方的聖徒,目光裡帶著幾分蔑視之色:
“聯邦、神廷、次序、法則,你以為是永恆不變的嗎?”他輕蔑的開口,“‘光’與‘暗’所創建的法則,不過也是走的前人的老路!”
路西法冷冷的勾了勾嘴角:
“三百多年前,我就已經發現這一切了。”
“你發現了什麽?”愛德華沉聲的問道。
路西法的臉上露出一個極為古怪的笑容,以一種像是有些得意,又有些隱晦的目光看了不遠處的‘日’賢者一眼:
“我發現了,‘光’與暗也並非是永恆的。”
他微微仰了下下巴:
“所謂的神明,也並不是那麽高高在上了。”
即然是這樣,那麽為什麽‘日’與‘月’可以佔據神廷之主,成為眾人的信仰,而他不可以呢?
“為什麽要急著拒絕我呢?”路西法偏了偏頭,看了一眼神色堅定的修士:“你不是也背叛了你曾經忠於的信仰嗎?現在不過是再一次改變你曾經的認知、看法,這對你們而言,應該是並不困難的。”
他說到這裡,
像是想起了什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哦,你拒絕我的原因,是因為有些難堪嗎?因為‘日’賢者?”他自以為找到了問題的症結,“如果是這樣,那大可不必如此煩惱了。”
路西法抿了抿嘴角,露出一個含譏帶諷的笑容。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甚至故意頓了片刻,像是有意在釣這群聖徒的胃口,摧毀他們內心的信念,讓他們感到忐忑。
宋青小聽到這裡,心卻微微一動。
她有種預感,路西法接下來所說的話,可能是極為關鍵的。
果不其然,他停頓了片刻之後開口說道:
“你曾經崇拜、追隨的大光明,甚至比你更早的就已經投入進黑暗的懷抱了。”
這話如石破天驚,直震入修士等人肺腑。
“不可能——”精靈失聲驚呼,對於‘日’賢者的崇拜,令他憤而開口:
“你撒謊!”
聖徒們的臉上露出憤怒之色。
路西法的這種針對‘日’賢者的指責,令他們比自己被路西法譏諷‘背叛’信仰的時候還要難受。
“哼!”路西法冷笑一聲,伸手往東南方向遙遙一指,“他身上的力量,已經被黑暗所包圍了!”
他手所指的地方,‘日’賢者半透明的身影包裹在大團大團的黑氣之中。
沒有了聖女聖光盾的束縛之後,深淵底部湧出的黑氣緩緩向他靠攏。
這些黑氣對於‘光明’派系的聖徒有極大的腐蝕之力,照理來說與‘日’賢者的力量應該水火不融。
可這會兒這些來自深淵之底的魔煞之氣卻極為親昵的圍繞在‘日’賢者的周圍,仿佛屬於他最親密的戰友。
他身上那件原本純淨的白袍,在先前與路西法的數次交戰之後,如同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濃墨。
黑魔氣形成一塊塊的斑漬,密布於他那件法袍四周,看上去令人觸目驚心的。
路西法的指控使得所有人的都將目光落到了‘日’賢者的身上,包括聖徒、信徒以及所有的試煉者。
除此之外,就連深淵的底部,所有與‘巨樹’幾乎融為一體的‘黑暗’派系的聖徒都坐直了身體,從深淵之底仰頭看向半空。
“……”修士等人沒有說話,但他們目光裡的惶恐卻已經泄露了什麽。
面對這些人的目光,‘日’賢者沒有說話。
可是宋青小卻發現,他聖袍之上的黑斑越來越大了。
那些黑氣如同濃濃的墨汁,玷汙他白色的聖袍。
濃墨般的黑氣從他的袖口、衣擺及衣領往中間擴散,星星點點的斑漬迅速相連,化為一片純淨的黑色,從四面八方圍繞著以緩慢卻又堅定的姿態,侵入他的胸腹。
“哈哈哈哈哈!你們看!”路西法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更加得意的開口:
“就連所謂的‘神明’都始終無法堅持自己的信仰,又何況我們呢?”
隨著黑氣的入侵,‘日’賢者的氣息開始發生蛻變。
他眼瞳裡的紫色變得更為純粹,他的頭髮黑得泛藍,縈繞在他周圍的黑氣越來越濃,幾乎要將他吞沒。
“他已經被黑暗侵染了。”路西法微勾著嘴角,像是在欣賞一副曠世傑作:
“按照‘光明’聖徒的奧義,這個時候的你們,是不是應該將遭到黑暗玷汙的一切都消滅呢?”
“……”
回應他的是修士等人集體的沉默。
‘日’賢者身上的衣袍顏色還在轉換,潔白的聖袍雙袖化為黑色,如同廣袤無垠的夜空,帶著神秘而危險的感覺。
路西法的聲調降低,像是怕驚動了他的異變,又像是在誘哄:
“跟隨我,成為我的信徒,驅除‘黑暗’,鎮壓邪魔,令光明重現,”他眯了眯眼睛,看向修士等人:“建立全新的法則。”
“你辦不到的。”宋青小意有所指,搖了搖頭。
“呵呵。”路西法笑了兩聲,他冷冷的望著宋青小,對於這個屢次壞了自己好事的女人,他既痛恨而又厭惡。
“人們總是健忘的,痛苦、彷徨輕易就能摧毀他們曾經堅定的信仰與記憶。”他有些高傲的仰了仰頭,“黑暗來臨之際,足以抹去前人的功勞,他們只會記住眼前施以他們恩惠的強者。”
“你誤會了。”宋青小再次搖了下頭,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溫和的說道:
“我是說,你沒有走出深淵領地的資格。”
她話中的意思十分明顯,路西法愣了一愣,接著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爆發出一陣瘋狂的大笑:
“走不出?”他身下的巨龍像是感應到他此時的心情,龐大如小山般的身形不住起伏,帶起的颶風牽引著他的衣袍、頭髮飛揚在半空:
“你的力量很強,但你可殺不了我——”
他話音未落,黑霧之中的‘日’賢者突然動了。
路西法的笑聲戛然而止,紫色的眼眸之中魔力轉動。
魔法陣在他手裡飛快的成形,紫光包圍在他身周。
圍繞在‘日’賢者身側的黑霧形成數條交纏的藤箭,疾射而出。
但那黑色的藤蔓所射向的方向並非路西法處,而是從魔法陣的上空直插而過,‘呯’的一聲撞上了那株從深淵底部長出的‘巨樹’。
‘轟!’
力量的撞擊聲響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只見那‘巨樹’的頂端,露出了‘月’賢者的半個頭顱。
趁著眾人打鬥、說話的功夫,他擺脫了‘巨樹’藤蔓的困鎖,從黑色蔓藤的中間鑽出。
所有看到‘月’賢者的臉的人,都露出吃驚之色。
此時他的臉異常恐怖,仿佛被一分為二。
以鼻梁的中間成為分界線,他的上半張臉已經完全脫離了黑霧。
那些纏繞在他額頭、鼻梁處的青黑色凸出來的藤印已經完全的消失了,露出他雪白而無暇的肌膚。
他的雙眼如清澈見底的湖泊,呈純淨的天藍色澤。
而鼻梁之下的下半張臉,則極為可怖。
那下半張臉已經失去了下顎、嘴唇的雛形,一大捆細而密集的黑色藤須纏繞蠕動,形成密集的根須,盤根交錯,如同黑色的血管,將他的身體與‘巨樹’牢牢相結合。
令人感到頭皮發麻的不僅僅是他的臉,還有他的頭髮。
頭皮及至他耳朵中部的地方,發色已經化為金燦的顏色,如同明媚的朝陽,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散發出燦爛至極的溫暖色澤。
而耳垂之下的距離,那頭髮卻黑如濃墨,垂入黑氣的纏繞之中,幾乎與魔煞之力完全融合。
這些黑色的發絲化為萬千活動的觸手,拉拽著‘月’賢者的頭顱,像是想要將他拉回‘巨樹’之中。
這個時候的‘月’賢者像是一分為二了,一半在努力的往外爬,而他身體的大部分力量則是想要盡力將他拉往‘巨樹’之中。
他極力昂仰著臉,用力的往上頂。
每用一分力量,便有一絲連接著他下顎的細如絲發的黑氣從他臉頰之側‘啪嗒’斷落,化為黑煙,融入進他身體之中。
黑氣連接斷裂,‘月’賢者的臉一點點從黑霧之中鑽出。
這個動作對‘月’賢者來說,似是極為痛苦,他的那張詭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臉上,分別露出希望與痛苦的神色。
他沒有發出嚎叫,而是極為安靜的重複這個舉動,但任誰都感覺得出來,他在這樣的過程中,所遭受到的極度可怕的痛苦。
‘月’賢者的鼻梁逐漸露了出來,他的那雙碧藍的眼中露出光明,動作遠比之前更為有力了。
黑氣逐漸從他的臉龐褪下,黑色的根須退至他的嘴唇處。
正這個時候,‘日’賢者所幻化出的黑色藤蔓,‘轟’的一聲擊中了‘巨樹’!
“啊!”
“啊——”
“嗚——”
數條巨藤擊中‘巨樹’的瞬間,無數尖厲、淒慘的尖叫聲響徹眾人的耳膜。
“什麽聲音?”
信徒們發出不安的疑問,那慘叫聲此起彼伏,像是遭到了重重的鞭笞之後發出的哀鳴,帶著怨毒、痛苦以及無盡的憤怒。
聲音像是從深淵之底的方向傳來,又像是從半空之中響起,傳遍整個深淵領地之中。
趴伏在火鳳之上的四號感到有些不安,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他下意識的轉頭去看宋青小,下一瞬間,‘巨樹’的底部‘轟’的爆開大量黑霧!
一股濃濃的魔煞之氣從深淵之底席卷而上,直衝半空。
‘巨樹’的枝杆、底部處那些纏繞的黑色藤條之上,鑽出一張張充滿怨毒之色的密集頭顱。
它們的臉色彌漫著黑氣,早已經扭曲,如同‘巨樹’之上結滿的累累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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