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之所以能迅速穩定,韓遂、馬騰願意接受朝廷招安,定都關中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前漢定都關中,關西人近水樓台先得月,在仕途上很順利,尤其是在元帝之前,朝廷用武四邊,將領大多出自關西。元帝之後,朝廷儒風大盛,關西人漸漸失勢。光武帝遷都洛陽,關西失去的不僅是帝都政治優勢,更是仕途上的全面潰敗。即使關西人努力研習經學,向儒門靠攏,依然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定都關中,長安重新成為政治中心,意味著關西人有機會重掌權柄,不說壓過關東,至少能與關東比肩。關西出將,在這天下大亂的時候,關西有更多的機會因軍功封侯,富貴可期,何必造反。
皇甫嵩不是韓遂、馬騰,但他也是關西人,這個利益是一致的。荀希望在關中建講武堂正中他的下懷。這不僅是朝廷要重振尚武之風,重視關西人,為關西人提供機會,對他個人來說也是一個機會。論戰功,他已經夠了,甚至有功高震主的可能,成為講武堂的祭酒,像大儒一樣登堂開講,成為名將之師,卻是他可以爭取的榮耀。
這是他無法拒絕的榮耀。
與北地皇甫氏相比,區區尹端何足掛齒。尹端隻能在南陽講武堂開講,而他卻有資格在京都的講武堂開講。這就像郡學和太學的關系一樣,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看到荀在關中推行變法,籌建工坊,處處效仿南陽,皇甫嵩就等著這一天。此刻聽到荀親口說出這個方案,饒是他久歷宦海,饒是他對此有一定的心理準備,還是激動不已,臉上泛起微紅,仿佛是初入仕時一般雄心萬丈。
荀一點也不驚訝。他早就知道皇甫嵩會支持他,隻是在等一個機會。朝中還有很多大臣是關東人,如何抬舉關西人才能名正言順,才能順理成章,這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雖說講武堂招生不限關東、關西,可是對關西人有利卻是很明顯的事,關東籍的大臣不會無動於衷,肯定會從中作梗。眼下就是一個機會,戲志才提出的那個建議不錯,他稍加調整,和建立講武堂的計劃整合起來,就是一個絕妙的方案。
荀接著說道:“大軍征戰,既要運籌帷幄的智將,也要臨陣指揮的大將,更要衝鋒陷陣的鬥將,缺不一可。關東、關西各擅其長,不可偏廢,文武並用方是治國之道。隻是董卓亂政,西涼兵屠戮山東,遺毒不淺,貿然重用關西諸將,恐怕會有非議。”
皇甫嵩點點頭,西涼人的名聲不好,他也深受其害,要想在朝中立足,必須洗清惡名。他命人撤去食案,雙手扶膝,向荀欠身施禮。“還請令君指教。”
荀連忙避席,匍匐在地。“將軍大禮,不敢受。”
“若能彌和關東、關西之間的嫌隙,和濟文武,中興大漢,嵩願為令君走馬。”
荀再拜。
兩人客氣了一番,荀這才提出自己的建議。他希望由皇甫嵩出面與韓遂、馬騰商量,讓他們挑選一些少年英雄,作為朝廷的使者遠赴南陽,與孫策比武約鬥。人數不用多,加上隨從不要超過百人,以免引起孫策過激反應。以前出使都是儒者,這次以武者出使,既是朝廷重視武事的象征,又可以借機揚威南陽,讓孫策看到朝廷的實力,而且不需要興師動眾,所費不多。如果能懾服孫策,證明了涼州人對朝廷的忠誠和作用,以後建立講武堂就方便多了。
皇甫嵩心領神會,一口答應。“我現在就去拜訪韓遂、馬騰。”
“有勞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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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遂站在廊下,看著韓銀和閻行交手,臉色鐵青。
他大部分時間不在長安,長子韓銀在長安任侍中,與他見面的機會不多。侍中是閑官,朝廷為了安撫他們,盡可能及時發放俸祿,不時還有賞賜,在百官俸祿經常欠俸的情況下,韓銀的日子過得很舒坦,甚至太舒坦了,幾個月不見,身上就多了一層贅肉,才和閻行交手十余回就氣喘籲籲,全無還手之力。
如果不是閻行未盡全力,他大概早就敗了,連兩個回合都撐不過。
“行了。”韓遂越看越惱火,喝了一聲,擺擺手。
兩人分開,閻行還刀入鞘,拱手施禮,退在一旁。韓銀自知理虧,站在原處,一動也不敢動。韓遂走下台階,來到韓銀面前,背著手來回走了兩圈。
“子義,你知道我為什麽能拜將封侯嗎?”
韓銀吸了吸鼻子,掃落鼻尖的汗水,訕訕笑道:“自然是父親忠於朝廷……”
“放屁!”韓遂大聲喝斥,打斷了韓銀,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光,又響又脆。“我能封侯憑的是實力。沒有實力,誰會把你放在眼裡?”
韓銀白白胖胖的臉立刻紅了起來。韓銀捂著臉,咧了咧嘴,卻不敢反駁。
韓遂厲聲喝道:“我們涼州人最推崇勇士,誰能打,誰有實力,我們就支持誰。為什麽?沒有實力,在涼州活下不去。這天下就是弱肉強食,沒有實力的人,隻能成為別人嘴裡的肉。實力是什麽?既要有拳頭,又要有腦子,我把你送到長安來不是讓你來享福的,是讓你來長見識的。你倒好,本事沒漲多少,連身手都變弱了,數月所得就是這一身肥肉。”
韓遂越說越氣, 掐著韓銀的臉頰用力擰了一下。“知道董卓為什麽會被人殺掉嗎?他曾經是涼州最著名的勇士,可是他後來享福了,長膘了,不僅追不上獵物,反而成了別人的獵物。你想步他的後塵,被人當豬宰了嗎?”
韓銀疼得淚水漣漣,卻不敢反抗。從小到大,他就是這麽被教育的。不光是他,涼州人大多如此,誰有實力就聽誰的。他眼下還沒有反抗父親的實力,再大的委屈都得忍著。等他有了實力,韓遂也不會這樣對他。盡管如此,他還是很苦惱。明天有朝會,所有侍中都要上值,如果被同僚看見臉上的傷,他就丟臉了。可是韓遂正在氣頭上,他也不敢開口央求。
正當韓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成公英快步走進來。“君侯,皇甫義真來訪。”
韓遂一愣,眉頭微皺。“他來幹什麽?”
“不知道,不過他隻帶了一個侍從,看起來不像有惡意。”
韓遂松了一口氣,狠狠的瞪了韓銀一眼。“還不去把你這張肥臉洗洗乾淨,給老子丟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