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握著馬韁,緊緊的盯著前面的向導,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轉眼向導就不見了。
霧太大了,幾步之外就看不到人影,隻聽得馬蹄聲聲。天色大亮,卻看不到太陽的影子。空氣又濕又冷,大氅濕乎乎地貼在身上,吸一口氣,都覺得裡面有一半是水,一直冷到胸膛。
馬超撓了撓手指,一陣刺痛。他疼得直呲牙,暗自咒罵。凍瘡折磨得他不輕,碰著就疼,不碰又癢,讓人無所適叢。孫策說得不錯,這江南的氣候與涼州差別太大了,完全是兩個世界。人們都說涼州冷,他卻覺得這江南比涼州還要冷,冷裡蓋了兩床褥子還凍得瑟瑟發抖。
“跟上,跟上。”焦仲卿趕了過來,連聲催促。
馬超嘟囔了兩句,焦仲卿沒聽清,轉頭看了一眼,輕笑一聲。北方人到南方來,最不習慣的就是凍瘡了。“回頭給你找點獾油,多抹幾次就好些了。”
“你們沒有嗎?”
“有啊,習慣了。”焦仲卿伸出手,果然也有,手背都腫了起來,比馬超嚴重多了。“不過你不一樣,你是習武之人,血氣通暢,隻是一時不適合我們這裡的氣候,適應了就好了。”焦仲卿忽然想起什麽,又說道:“對了,郭祭酒說,孫將軍的拳法中幾式最適合活動掌指血脈,你有機會向將軍討教一下,也許有幫助。”
“多謝多謝。”馬超感激不盡,他真是被凍瘡折磨苦了,如果有機會治好凍瘡,他求之不得。
在焦仲卿的引導下,馬超等二百騎在濃霧中穿行。濃霧不僅沒有攔住他們,反而為他們提供了難得的掩護。中午時分,他們趕到了石城附近,牛渚山南麓。霧氣漸漸散去,牛渚山露出了輪廓,宛如仙境。
馬超等人下馬休息,從馬背上摘下裝有大豆的袋子,掛在馬脖子上,讓戰馬舔食,補充體力。戰馬平時可以放牧,戰時時間緊張,必須用豆麥等精料喂養,有時候直接用糧食,否則就容易掉驃。一匹馬的夥食標準相當於兩個成年男子,騎兵的後勤補給因此比步卒昂貴很多。
他們所領的都是精銳騎士,不用吩咐,自己也知道該幹什麽。馬超拿出隨身攜帶的乾糧剛啃了幾口,有馬蹄聲響起,一個騎士策馬來到馬超面前,勒住坐騎,大聲說道:“少將軍,有人出城了。”
“什麽人?”
“像是弓弩手,人數不少,有一千人左右。”
馬超將目光轉向焦仲卿。焦仲卿也很意外。他們的行動非常隱秘,而且有濃霧掩護,按理說不太可能泄露。他們剛到城外,還沒派人去城下打探情況,怎麽石城就派人出來。一千人,如果結陣而戰的話,馬超他們沒什麽勝算。
“不要急,先躲起來,看看這些人是幹什麽的再說。”
馬超讚同焦仲卿的意見,下令騎士們找地方隱蔽。路邊樹林很深,霧氣又沒有完全散去,隻要不注意看,即使是從面前經過也很難發現。騎士們牽著馬,散入樹林,又拍下樹枝,將地上的馬蹄印掃亂。龐德和馬超說了一聲,帶著兩個騎士向前去了,抵近觀察。
過了一會兒,有斥候回報,那些人向牛渚山東麓去了,有可能是從那裡繞過牛渚山,趕往江邊。他們還注意到了一個特點,這些人絕大部分是弓弩手。不過他們都很放松,很多人弓弩都沒有上弦,不像是備戰狀態。
焦仲卿一下子明白了。“他們是去增援周昕的。昨天一戰,周昕的弓弩手損失最多,他肯定是連夜從石城調撥弓弩手增援。少將軍,這是個好機會。”
馬超也覺得有理,和閻行商量了一下,立刻做出決定。二百騎士從樹林中出來,立刻上馬,在焦仲卿的帶領下向東趕去。走了不遠,他們就遇到了龐德派來的騎士。龐德的判斷和焦仲卿相似,他也建議立刻出擊,將這些沒有準備的弓弩手乾掉。
對騎兵來說,弓弩手的威脅遠比長矛手、重甲士要高,尤其是弩手。騎弓因為體積限制,射程大多在六十步到八十步之間,比步卒用的強弓硬弩要少幾十步,這幾十步就意味著騎兵要冒著中箭的危險突進,才有可能將箭射中目標,而這幾十步往往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彥明。”馬超叫了一聲,衝著閻行比劃了一下。
閻行也沒說話,點點頭,調整了一下箭囊,抽出四枝箭,一枝搭在弦上,三枝夾在手指中。他身後的騎士也紛紛取出弓,將箭囊調整到合適的位置,輕踢馬腹,跟著閻行魚貫而行。雜亂的馬蹄聲漸漸整齊,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促,當最後一名騎兵從焦仲卿面前經過時,他們已經在小跑。
焦仲卿暗自佩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形成衝鋒隊形,做好戰鬥的準備,而且沒有發出任何多余的聲音,這些騎士不愧是西涼精銳。
馬超向身後的騎士們做了個手勢。騎士們紛紛解開馬背上的革囊, 露出一根根木杆。焦仲卿早就注意到了這些革囊,卻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麽東西,看到這些木杆,他這才意識這些可能是什麽。果然,馬超抽出一根,木杆的上鑲有鐵製的矛頭,這是一根小型長矛。馬超在手裡轉了兩下,一踢馬腹,向前馳去。
騎士們緊緊跟上,焦仲卿連忙讓在一邊,免得被戰馬碰著。
騎士們越跑越快,迅速形成一列縱隊,後面的馬頭幾乎挨著前面的馬尾,從焦仲卿面前飛馳而過。焦仲卿心驚膽戰。這要是哪個騎士馬失前蹄,後面的戰馬根本來不及停止或者變向,會直接踩上去。可是這些西涼騎士似乎習以為常,神情輕松,還有閑情雅致擺弄手裡的短矛。
焦仲卿想起馬超等人暈船時的慫樣,再看看這些騎士在馬背上的輕松豪邁,不由得暗笑一聲。北人乘馬,南人操舟,果然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啊。
騎兵很快消失在焦仲卿的視線之外,隆隆的馬蹄聲漸漸遠去,只剩下空氣中濃烈的牲畜體臭。遠處響起了驚呼聲,夾雜著箭矢破空的厲嘯聲。
閻行已經追上了那些丹陽兵,發起了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