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勳看過軍報,知道自己誤會孫策了。
真正的麻煩是徐榮和牛輔,特別是徐榮。如果被他突入南陽,就算城池可守,城外的百姓也會遭殃。西涼兵的凶殘有目共睹,他們在洛陽時已經見識過了。
閻象也趕來了,看完軍報,眉頭皺得緊緊的。孫策一看就知道他這個南陽太守當得不順心。
“怎麽了,你又遇到了什麽麻煩?”
“周邊各縣一個回復的也沒有,沒人把我這個太守放在眼裡也就算了,連西涼兵將至的警告也充耳不聞,都在準備過年呢。西涼兵如果突然出現,傷亡肯定不會小。”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眼看著麻煩接踵而至,孫策反而冷靜下來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著急是沒有用的,想辦法解決才行。
“別急,麻煩再多也要一個個的來。先說魯陽,舒邵這個人怎麽樣,能不能守住魯陽,又能堅持多久?”
閻象搖搖頭。“舒邵為官有惠聲,但他不擅長兵事。之前能擋住張邈,是因為張邈是個坐談客,手下的郡兵也沒什麽戰鬥力。換成牛輔,他肯定守不住。”
孫策看看張勳,張勳也讚成閻象的建議,覺得舒邵雖然是個好官,但他擋不住牛輔。可他還有另外一個擔心,孫策接任的消息雖然已經送出去了,可是從時間來看,舒邵發出這封急報的時候還沒有收到,等他收到了,是不是還能聽孫策的命令,不太好肯定。
張勳說得很隱晦,但是孫策聽得懂他的意思。舒邵應該是袁家故吏,可以認袁術,卻未必認他孫策。時間太緊張啊,如果不是西涼兵『逼』近,他還可以慢慢的替換,現在嘛,千瘡百孔,處處是破綻。
“要換人嗎?”
周瑜皺著眉想了片刻。“是那個兄弟爭死的陳留義士舒仲應嗎?”
“沒錯,就是他。”
“那不用換,給他增援一個助手就行。”
見周瑜胸有成竹,孫策不由得笑了一聲。“看公瑾這意思,你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沒錯,也是巧,剛剛碰到的。傍晚巡城,聽到有人在城下高談闊論,聲音大得我在城上都聽得清楚,聽了兩句,覺得有些道理,就和他多說了兩句,正打算明天引薦給將軍呢。”
張勳撫著胡須。“這麽說,你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時辰?”
周瑜笑道:“張公,是不是人才,見一見不就知道了。”
孫策也覺得有點不靠譜,不過話又說回來,漢人就是這麽自信,周瑜也不例外。“是誰啊?”
“閻府君也許認識,京兆杜陵人,杜畿杜伯侯。”
“他啊。”閻象哈了一聲,卻沒下文了。孫策一看,知道閻象認識此人,但印象不怎麽好。不過他知道杜畿是誰。如果史書實錄,別說協助舒邵守魯陽,就算讓他做南陽太守,杜畿都是妥妥的夠格。閻象對他印象不好,一可能是知道得有限,二可能有偏見。
杜畿有能力,但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循吏,史書載他疏闊,不拘小節,但荀說他有勇有謀,能當大任,後來的經歷證明荀看人很準,至少比閻象準。
沒想到杜畿就在宛城。
“請來看看吧。”孫策說道:“如果真有才,讓他試試也無妨。”
孫策發了話,閻象和張勳都不好說什麽。周瑜立刻派人去請。等待的時候,閻象把他了解的情況簡略的介紹了一下。杜畿說起來也是名門之後,杜陵杜氏傳自前漢禦史大夫杜延年,近三百年了,可以說世代為官,但杜家傳的是法家學問,前漢孝元帝尊儒之後,法家學問就不太受歡迎,本朝儒學大興,法家就更不行了,杜家的仕途也一直不溫不火,沒出過什麽大官。
杜畿弱冠出仕,做過郡功曹,中間還兼任了一段時間的鄭令。縣獄裡有幾百個囚犯,杜畿一到任就親臨縣獄判案,一天之內判決完畢,殺了幾個人,其他的都放了,一時稱奇。但是後來覆核卷宗,有些案子判得並不合適,因此沒能升遷。熬了幾年資歷,遷漢中府丞,實際上還是平調,估計是乾得不順心,棄官回家,而關中大『亂』,他又避難到南陽來了。
“不過他卻是個孝子。”閻象最後說道:“他生母早亡,不久父親也病死了,繼母待他不好,但他對繼母非常孝順,即使是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有此一德,足以聞名鄉裡。”
孫策對杜畿的史料並不陌生,杜畿在魏國史上不是最有名的那一類,但絕不是普通小人物。閻象對杜畿的態度讓他意識到,史料是蓋棺論定,與當時的情況未必相同。如果杜畿不是後來被荀推薦出仕,官至司隸校尉,又做過尚書仆『射』,未必能在史書上留下名字。
人有時候要看機遇,但更多的時候要靠自己去把握機會。遇到周瑜未必是意外,更可能是他不『露』聲『色』的試探。他不去找閻象,應該是知道閻象對他印象不好,這才沒有自找沒趣。由此可見,杜畿其實很有分寸,知道什麽人可以找,什麽人不可以找。
閻象剛剛說完,杜畿就來了。杜畿年約三旬,面『色』微黑,漆黑發亮的短須,下巴上卻沒什麽胡須,中等身材,體型偏瘦。穿著一件半舊的夾絮衣,卻不覺得冷,反而顯得很精神。他步幅很大,速度也很快,看似很遠,幾步就到了跟前,上堂時不是一級台階一級台階走上來的,而是一步就邁了上來。雙腳後跟互相一蹭,就脫了雪水泥濘的草鞋,『露』出一雙灰『色』的足衣,大拇指已經『露』了出來,他卻面無愧『色』。
見堂上閻象在座,杜畿笑了笑。“閻君最近很是憔悴啊,白發又添了不少。”
閻象嘴角的胡須顫了顫,把頭扭到一邊,不想和杜畿說話。杜畿這話分明是調侃他能力有限,這個南陽太守做得不順心。
孫策覺得有趣。史書對杜畿的評價沒錯,這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循吏,還有點不尊重前輩,思想古板的儒生不會喜歡他。
“將軍。”杜畿對孫策拱拱手,打量了孫策兩眼。
“杜伯侯。”孫策歪歪嘴,調侃道:“我最近也很憔悴呢。”
杜畿眉『毛』輕揚,有些意外,隨即又興奮起來,脫口而出。“將軍是有麻煩,但並非不可克服,隻是缺點時間而已。可是閻君卻不同,就算給他再多的時間,他還是會憔悴。”
閻象忍無可忍,拍案而起。“杜畿,將軍面前,不得放肆。”策行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