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做,天在看,劉備在涿郡乾的那些事終於結出了苦果。千夫所指,不知道他這個中山王會不會無疾而終。
袁權遞過布巾,孫策擦了嘴。“中山出逃的人多嗎?”
“往哪兒逃?”甄宓反問道:“周邊都是劉備的地盤,根本逃不出去。我阿兄是從草原上繞了一個大圈,趕到遼東,這才搭上了船,僅在路上的開銷就能讓中戶破產,普通百姓哪支撐得起。就是這樣,還有兩個孩子得了病,死在路上。”
甄宓吸了吸鼻子,撅著嘴,眼眶有些濕。
孫策也收起笑容。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這個時代出遠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水土不服、勞累、盜賊,隨便一樣都可能要了命,民間有句話,遷徙等同伏法,所以絕大多數人的生活圈子都很小,無事盡量不出門,一輩子就在方圓十幾裡的范圍內。讓普通百姓翻山越海,長途跋涉,來到中原,這根本不現實,就算袁譚、劉備不攔著,他們也未必能活著走到目的地。
兗州、青州的百姓遷到豫州和江東屯田,也是花了幾年時間逐步遷移,還是在沿途郡縣盡可能提供幫助的情況下。為了讓這些人平安到達,付出的代價也是驚人的。
“你三兄在哪兒?我見見他,問問情況。”
“謝大王。”甄宓又高興起來,眉目生春。“大王,太史慈會出兵嗎?如果太史慈出兵進攻,中山人可以響應的。”
“你二兄靜極思動,又想帶兵了?”
“這倒不是,誰不想平平安安的啊,可現在劉備入主中山,平安不可得,隻好奮起一擊了。中山近燕代,原本民本就剽悍,也是出精兵的地方。如果大王能支援一些軍械,就算不能趕走劉備,給他找點麻煩還是足夠的。”
孫策笑著搖搖頭。“你這可不是什麽好主意。身處是非之地,還是低調些比較好。安份守己,劉備或許不會主動找事,最多訛點錢糧,真有了軍械,劉備就算拚了命也要滅了你們甄家。除非你二兄能招募到足夠的兵力與劉備對抗,可是那樣一來,需要的軍械太多,我就算給他也運不進去啊。”
“這倒也是。”甄宓托著腮,眨著眼睛,若有所思。“可是就這麽坐等,真是憋屈啊。”
“想出氣?”
“是啊,就是想給劉備找點麻煩。”
“那倒有個辦法,就是不知道你二兄敢不敢乾。”
甄宓又興奮起來。“什麽辦法?快說,快說,大王,你別賣關子了,快點說嘛。”
孫策無聲的笑了。劉備,你可別怨我,是你自己造的孽。中山靖王之後?嘿嘿,中山靖王要被你害慘了。他若是在天有靈,一定不會認你這個冒牌子孫的。
——
第二天,孫策就接見了甄堯一行。甄宓年近三十,五官端正,相貌出眾,言談舉止都很得體,見到孫策時跪拜進退,一絲不苟,看得出事先認真演練過。其他人也有些緊張,連看孫策都不敢看。甄宓已經亡故的長兄甄豫的兒子甄像正當弱冠,一表人才。
甄家的基因也很強大,幾個人站在一起,讓人眼前一亮。
孫策問了些甄家的近況,又問了些旅途上的見聞,然後問起各人的才能,讀過什麽書,做過什麽事。甄儼挑這些人出逃是花了心思的,幾乎都是家族裡年輕才俊,讀過書,做過事,有的擅長做生意,有的經常出遠門,有的武藝不錯,統領過家中的部曲,有一定的帶兵經驗。
孫策很滿意。他留下甄像在身邊做侍從,其他人則按照各人的能力和興趣去不同的部門應聘。既然有真才實學,就走正規的渠道,免得落人話柄,對將來升遷反而不利。甄像是甄逸嫡孫,也是下一任的甄家家主,甄儼將他送到建業來,象征意義很重,自然要優待一些。
甄家來到建業,雖然帶了一些隨身細軟,畢竟有限。孫策答應了甄宓的請求,讓她帶著幾個有出海經驗的人去船官挑選大船,準備出海捕魚。在任何時代,商人的冒險精神都是最強的,只要有利可圖,他們無所畏懼。遠海捕魚在渤海已經得到證實,風險可控,黃海、東海只是反應慢了一步,還沒有鋪開,甄家想抓住這個機會,既能解決孫策的實際問題,又能積累財富,公私兩便,孫策自然不會拒絕。
甄堯畢竟年長些,為人處事的經驗比甄宓豐富。他和甄宓商量後,拿出了帶來的細軟,又通向甄宓向袁權等人借貸了一些,籌集了近千金,向船官租借了十條海船,又高薪招募了一些水手、漁夫,又與張紘簽訂了相關的收購條件,這才出海捕魚。為了保鮮,他還訂購了大量的冰塊,這是在來的路上就準備好的,已經和相關的海商簽訂了長期的合作協議。
孫策沒有直接過問,但他對甄堯所有的操作都一清二楚。術業有專攻,甄堯雖然看起來像個讀書人,真正擅長的還是商業運作,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他已經將出海捕魚的門檻提得很高,等他滿載而歸,其他人發現利潤豐厚,想要效仿時,就會發現沒有足夠的投入,根本無法和他競爭。
所以有時候引進一些外來的競爭者,製造一些鯰魚效應還是有必要的。水師在渤海捕魚,進行水產加工,充當遼東戰區的物資補給並不是一個新鮮事物,荊襄系、吳會系,甚至包括東海系的商人這麽久都沒想到遠海捕魚,他們賺得太容易,思想上有些懶惰了,對近在眼前的商機都沒有留心。
——
八月初,無當營校尉朱桓遷蕩寇將軍,率領無當、解煩等五營,共一萬中軍出征。
八月正是秋收的時候,通常很少會出兵,但中軍是脫產的精兵,隨時可以出征,並不影響秋收,而豫州今年又沒有春耕,秋收的任務極輕,沿途的徭役征發也沒帶來什麽大的影響,反倒是中軍奔赴戰場讓豫州軍民士氣大振,熱火朝天的準備反攻,一心要進入兗州,報一箭之仇。
朱桓溯江而上,轉入濡須水,經巢湖,入施水,轉肥水,再入淮水,一路舟行,於八月中到達譙縣,棄舟登岸,陸行百余裡,到達睢陽。
陸議、滿寵、閻行等人早就收到命令,紛紛趕來和朱桓見面,浚儀督呂范也親自趕來。天子離開河內,河南的戰事告一段落,陸議轉任朱桓的副將,呂范也回到了浚儀。這次反攻兗州,他是西路軍的大將,受朱桓節製,但獨立指揮,不需要事事向朱桓匯報。
該到的幾乎都到了,除了任城督紀靈因路途遙遠,又有防守任務,沒有親自趕來,只派來了副將臧霸。臧霸拒絕了太史慈去遼東的邀請,被孫策委任為魯相,這次袁譚重新入主兗州,泰山世家也有響應,臧霸率兵征討,立了功,孫策提升他為紀靈的副將,成為九督的備選。臧霸對此很滿意,請戰的積極性很高。
召開會議之前,朱桓先與陸議進行了商議,除了傳達孫策的命令,又轉達了顧雍的建議。這是江東世家——更準備的說是吳縣世家——的大好機會,只能勝,不能敗,一定要打好,爭取進攻河北時,他們還能擔任主攻任務。
陸議已經收到消息,心領神會。
得到了陸議的支持,朱桓隨即召開戰前會議。作戰方案已經提前傳達給個人,大家都清楚自己的任務,這次來開會,就是討論一些細節,確定正式的作戰計劃。
大家的熱情都很高,方案很快敲定,三路大軍同時進發,立刻向兗州發起進攻。兗州正在搶收,這時候進入兗州,可以打斷兗州的秋收,因食於敵,減少己方的消耗。
朱桓將前鋒的任務交給了行征北將軍滿寵,由他率領精選出的一萬豫州兵進入兗州,包圍定陶。定陶是濟北郡治,也是充州中部的樞鈕,攻克定陶就是在兗州腹心打下了一根釘子。定陶的守將是李進,此人是兗州死硬派,當年就和孫策交戰,朱桓更是和他直接對陣,殺死了李乾父子。這次重逢,他們不僅要分勝負,更要決生死,殺掉李進,以儆效尤。
左翼的任務交給浚儀督呂范。呂范率領浚儀戰區的駐軍和陳留郡的郡兵,向東進兵,依次奪取濟陽、冤句等縣,然後向北收取離狐、濮陽,與水師會合,切斷兗州與冀州的聯絡。
右翼的任務交給任城督紀靈。他們將先取昌邑,牽製董昭的兵力,迫使董昭不能增援李進。
定陶是大城,防守嚴密,不易攻守,為此,朱桓將調汝南木學堂祭酒張奮助戰,張奮用戰船運送巨型拋石機和弩車,先到浚儀與呂范會師,然後轉入濟水,順濟水東進,先助呂范奪取濟陽、冤句,再趕到定陶參戰,拿下定陶後,再視情況而定,或趕去昌邑,或進入大野澤,對兗州北部展開攻勢。
呂范對此非常滿意。雖然對朱桓出任主將有些不滿,但朱桓這個方案對他很關照,有巨型拋石機和弩車助陣,他這一路的進攻將勢如破竹,還沒開戰,首功已經落入他的囊中。這一戰打得好,他將來也有機會增兵,升任指揮數萬人的大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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