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西巷裡,京城分號的人來杭州,特意帶來幾盒油酥鮑螺,這是霍柔風打小喜歡吃的,為此,霍老爺在世時,曾經派人專程到京城去請會做油酥鮑螺的白案廚子,可惜沒有請到。
劉嬤嬤帶上兩個小丫鬟,捧了油酥鮑螺來到霍柔風住的碧槐軒,見把門的婆子正在和兩個七八歲的小廝說話。
看到劉嬤嬤,小廝們連忙施禮,爭著說道:“嬤嬤來得不巧,九爺去了牽黃院。”
另一個伶俐地說:“嬤嬤是奉了大娘子的吩咐來給九爺送點心的吧,小的這就去叫采荷姐姐。”
說著便一溜煙兒地跑了過去,沒一會兒,采荷便步履匆匆地迎出來:“劉嬤嬤您打發人來說一聲,我們自己去拿就行了,九爺去了牽黃院,這會子沒在呢。”
劉嬤嬤把油酥鮑螺交給采荷,拔著脖子往院子裡看了兩眼,采荷卻笑盈盈地從小丫鬟手裡拿過一隻攢盒,道:“嬤嬤,這是我做的酥糖,嬤嬤您拿上,給您家小孫子嘗嘗。”
采荷這樣一說,劉嬤嬤也隻好謝過,拿了酥糖,帶著丫鬟們離開了碧槐軒。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是不對勁,守門的婆子和小廝不懂事也就算了,采荷是二等丫鬟,不但沒讓她進去,就連這一盒子酥糖也是有備而來。
這是壓根兒不想讓她進院子啊。
劉嬤嬤想到這裡,對兩個小丫鬟道:“走,咱們到牽黃院去看看。”
牽黃院,是九爺養狗的園子。
劉嬤嬤走了幾步,發現小丫鬟似是沒有跟上,她轉過身來,卻見兩個小丫鬟都是一副膽顫心驚的樣子,不悅道:“你們這是怎麽了?”
小丫鬟道:“嬤嬤,九爺養的都是大狗,聽說會咬人。”
劉嬤嬤道:“你看看你們成何體統,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九爺那院子裡有專門的人養狗馴狗,怎麽會隨便讓狗咬人的,別磨蹭了,咱們快點過去。”
小丫鬟們雖然老大不樂意,可也不敢再說什麽,府裡的嬤嬤中,屬范嬤嬤和劉嬤嬤地位最高。
三個人還沒走到牽黃院,便聽到了狗叫聲,遠遠看過去,只見大門洞開,狗叫聲此起彼伏。
這一次別說兩個小丫鬟,就是劉嬤嬤也站在了原地。
只見一個漢子牽著兩條大狗站在門口,衝著劉嬤嬤她們揮手,高聲喊道:“嬤嬤快點避一避,別讓狗傷著。”
劉嬤嬤從八、九歲便在霍家,小時候侍候霍老太太,後來又侍候霍柔雲和霍柔風,哪裡見過這個陣式,當即也就不想再過去了,她高聲問那漢子:“你們小心點兒,千萬不要傷了九爺。”
那漢子道:“嬤嬤放心,九爺在屋裡,隔著玻璃窗子看著咱們馴狗,安全著呐。”
劉嬤嬤松了口氣,帶著兩個小丫鬟快步離開,一刻也不想多留了。
待到她們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那個馴狗的漢子這才讓人關上院門,隻是揮了揮手,滿院子的狗立刻止住叫聲,他進了屋子,對采芹說道:“姑娘,劉嬤嬤已經走了。”
采芹拍拍胸口,對那漢子道:“今天乾得不錯,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有隻狗不好好吃食,九爺不放心,這幾天都在這裡陪著那隻狗。”
漢子應聲退下,采芹探頭看看天色,估摸著那個小祖宗這會兒應該住到客棧裡了吧。
九爺走的時候隻帶了幾件換洗衣裳,也不知客棧裡的被褥乾不乾淨,床鋪軟不軟,唉,九爺怕是要受苦了。
此時的霍柔風,
正在前往寧波的路上,采芹猜得沒錯,她剛剛在客棧裡投宿。 她帶了五個人,都是從小就跟著她的,但是像這樣偷偷離開杭州,還是第一次。
五個人既興奮又擔心,張升平對霍柔風道:“九爺,小的已經安排好了,朱靜、李深和崔廣在外面輪班巡守,小的和黃嶺在屋裡值夜。”
聽說張升平和黃嶺要在她屋裡值夜,霍柔風揉揉鼻子,乾笑兩聲:“呵呵,不用了,爺睡覺時最怕屋裡有人了,你們不用在我屋裡值夜。”
“這可不妥啊,九爺,這間客棧不是咱們永豐號的產業,剛才進來時小的看了看,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您屋裡沒有值夜的這可不行啊。”張升平勸道。
霍柔風擰起了眉毛,不耐煩地說道:“我說不用就是不用,你們還非要等到賊人闖進我屋裡才能護住我嗎?都出去, 誰也不許進來。”
張升平無奈,隻好和黃嶺退了出去。
霍柔風吐出一口氣,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承塵,這還是這一世她第一次獨自離家。
她很新鮮也很刺激,興奮得睡不著覺。
即使是前世,她也沒有偷偷出來過,身邊總有一堆人,無論她去哪裡都是興師動眾。
想起前世,她眼中的光彩便黯淡下去,她翻過身來,把臉埋進枕頭裡,任憑大顆的珠淚把枕頭浸濕了一片。
前世,她死的時候隻有十四歲,她還沒有及笄。
正在這時,外面一片喧嘩,霍柔風驀的坐起身來,趿上鞋子走到門前,側耳傾聽,外面有男人粗聲大氣在說話,像是喝醉了。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她問道:“誰啊?”
“九爺,外面有幾個軍爺在鬧事,和咱們沒關系,掌櫃的已經來勸人了。”張升平隔著屋門說道。
霍柔風不屑地嗯了一聲。
當兵的喝醉酒就跑到客棧裡鬧事,這樣的事情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
去年有衛所的軍士因為軍餉遲遲未到,就搶了當地的富戶,還非禮了那家沒出閣的小姐,害得人家姑娘上吊自盡。
這件事鬧到縣衙,可知縣也管不了衛所的事,苦主也隻是沒有功名的鄉紳,最後這事不了了之,只可惜了一條人命。
霍柔風啐了一口,前世時母親曾經說過,要治天下當先從軍隊治起,她還記得母親帶兵打仗時,曾經因為軍隊踩壞了農田還毆打農人,便大發雷霆,賞了那帶頭的小旗四十軍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