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霍柔風再次走進去時,商會會長面色慘白,有些事情他是知曉的,只是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被人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霍柔風,又看看一旁的崔大掌櫃,他不知道今天來和他講條件的,究竟是十來歲的霍九,還是背後的霍大娘子。
他沒有見過霍大娘子,但是一個女子能夠掌管永豐號,絕非泛泛之輩。
“霍家想免去這兩成的銀子?”他試探地問道。商人重利,無論這是霍九的主意,還是霍大娘子的吩咐,也無非就是為了錢而已。
霍柔風稚嫩的小臉上掛著涼涼的笑容,她道:“兩成銀子,霍家還拿得出來,我聽說戶部新近要增設一名副主事,專事南直隸米市,無錫商會有舉薦之責,會長可還記得?”
商會會長心裡硌登一下,霍家的眼睛竟然是放在這上面了。
這個消息的確屬實,而這副主事的位子,也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無錫隸屬直直隸,未設清吏司,而是由戶部轄理。米是民之本,也是國之本,朝廷對米市歷來重視,這幾年無錫米市大不如前,因此內閣才決定增設一名副主使,而這個人需要熟悉米市,無錫商會這才有了舉薦之責。這也是本朝立朝以來,第一次讓商會插手官員選拔。
但是也只是舉薦,最終還是由戶部和吏部文選司定奪。
“確有此事,但是商會只有舉薦之權,而且此人也必須是有官身的才行啊。”在此之前,趙家已經來打過招呼,慶王爺有意讓王府裡的一位江蘇籍的副審理進戶部。
當時趙子善搬出慶王爺時,商會會長還有些愕然,一直以來,趙家常往陝西做主意,都以為他們和遠在陝西的榮王爺走得近,聽到慶王爺時,商會會長便認為這其實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只是太后娘娘早已還政於皇帝,不便插手此事而已。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榮王爺反了,趙家又和榮王府有關系,此時霍家又咬定低價衝市的事情不松口,隨時都能把商會拖下水,到了那時,這私通榮王的事,十有八、九要牽連商會,牽連到他這個會長。
霍柔風的目光從光澤可鑒的地面,移到花梨木的書案,再落到一身寶藍直裰的會長身上。
她輕聲說道:“我提議一個人,現任寧波府同知蘇離,同進士,出身嘉興蘇家,精通稼檣......”
從商會出來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半邊天空一片金紅,空氣中夾雜著花木的清香,霍柔風神清氣爽。
活了兩世,她還是第一次和老頭子說了這麽多話,而且一說就是一兩個時辰。
花三娘站在馬車前,看到霍柔風來了,她親手撩開車簾。
霍柔風跳上馬車,笑嘻嘻地對花三娘道:“花姐姐,謝謝你。”
若不是花三娘把戶部有個副主事的消息告訴她,她也不會想到用這個辦法要協無錫商會。
即使趙家與商會勾結,低價衝市的事情被人檢舉出來,只要霍家保持沉默,其他的小商戶也只能明哲保身。
霍柔風歎了口氣,對采芹說道:“先回莊子吧。”
采芹哼了一聲,懶得理她。
霍柔風忽然要回來,誰也拗不過她,采芹隻好讓其他人先往杭州去了,張升平則留下幾名護衛與霍柔風一起回來。
宋家兄弟雖然戀戀不舍,可是現在的情況不是他們可以左右的,兩人也先行去了杭州。
采芹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霍大娘子發現回來的馬車裡沒有霍柔風,會是什麽臉色了。
霍柔風洋洋自得,她不能走,她要盯著這件事。
花三娘卻是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五爺可沒有讓她把副主事的事情說出去,她是被霍九用話套出來的。現在杭州暫時去不成了,她又被霍九扣在身邊,她苦惱極了。
霍柔風哼著歌兒,看著花三娘故作輕松的表情,心裡樂開了花。
不過回到莊子裡,她還是給姐姐寫了一封信,把無錫的事情詳細地說了,讓人連夜送往杭州。
展懷得知霍柔風又回到無錫時,已經是二更時分。
今天他看了幾出戲,因此回來晚了,到了客棧才知道,霍九那個小屁孩又回來了。
不過他這會兒沒有功夫搭理霍九,無錫的這盆水已經煮沸了,還要再沸一點兒。
霍柔風遠比展懷想像的要老實,她在莊子裡,足足待了三天。
這三天裡,外面的消息一個個傳來。
先是無錫衛的人抓住了趙家的管事和兩個陝西口音的人, 那兩人一口咬定常來無錫,次次都是趙家的這位管事與他們聯絡,他們做的就是陝西與江南的生意,趙家的米便是經他們的手運往陝西。
至於到了陝西是什麽人來接應,他們一概不知,只知道來接應的人自稱是開酒坊的,卻半分也不像商戶。
之後霍柔風又聽說,繆家找到了趙家的米倉,搜出幾千擔大米,這些米全都是新米,並非所謂的陳米。
因為涉及到榮王和軍糧,無錫縣衙已經無力再管,此案被無錫衛接手。
剛開始商會的人還去過趙家,之後趙子善幾次登門,商會會長反倒不再見他。
這事恰好被來商會的人看到,沒過半日,無錫街上都在傳了。
趙家是皇親,無錫衛不能下令拿人,卻還是以協助調查為由,把趙子深帶去了衛所。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梅樹嶺的案子,竟然牽出了趙家通敵的大罪。
真若是罪名成立了,太后娘娘會不會大義滅親,已經成了無錫城裡百姓們茶余飯後的談資。
正是因為有了這件事,先前因為榮王造反,而造成的恐懼反而淡了。
至於梅樹嶺的人是怎麽死的,那個鐵礦究竟有沒有,除了梅樹嶺的村民們以外,沒有人再去關心了。
霍柔風聽到這些消息,心裡有些難過。
從找到大德子,到轟轟烈烈的尋找鐵礦,為梅樹嶺的百姓出頭,這全都是展懷的局。
而繆家,不過是展懷的一顆棋子而已。
他利用這些失去親人的普通百姓,讓繆家和趙家勢同水火,把趙家從背後推到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