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剌人沒有漢人的三從四德,女子二嫁三嫁有之,更有兒子繼承父親女人的傳統,勝利者更是會將戰敗方的女人收為己有。
在加海看來,有朝一日,他打敗了展懷,展懷的妻子女兒便是他的奴隸,他想要把她們送給謝思成,也只是一句話而已。
因此,沒等謝思成回答,加海便哈哈大笑,對謝思成道:“展懷的妻子很美貌,雖然不如我們韃剌女人強健,可是那臉蛋像羊乳似的,又白又嫩,你既然喜歡,哥哥便不與你爭,到時便將她送給你。”
當初在西安,加海讓阿桑去做使者,但是他也曾在暗中看到過霍柔風。
一個嬌嬌小小的漢人女子,屁股也不夠大,除了皮膚白一無可取,連兒子都不會生。
可是加海話音剛落,一抬頭,雙眼便撞上了謝思成冰冷的目光。
加海一怔,他不是沒有見過謝思成的這種目光,但那不是對他,他還記得當初謝思成初來韃剌時,他手下的人全都不服,謝思成毫不猶豫地動手了,那個時候,謝思成便是這種目光。
冰冷、殘酷,加海忽然想起了狼,他被人稱做草原狼,但是這一刻,他覺得謝思成才像一頭狼。
一頭獨來獨往、狠辣絕戾的孤狼。
“謝安答,你怎麽了?”加海不解。
謝思成面如寒霜,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聽著,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她,她那樣的人,寧死也不會做你的奴隸,即使敗了,她也會戰到最後一滴血。”
說完,謝思成拂袖離去,加海錯愕,好一會兒,他才想明白,謝思成口中的那個她是指的展懷的妻子。
不過,加海還是不明白,他不明白謝思成為何會無緣無故地發火,他也不明白展懷的妻子為何就不能給他做奴隸。
正如他在西安看到那些精巧絕倫的珍寶時,想不明白漢人為何會花費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去雕一件易碎的玉器,也想不明白珍雅軒裡的一幅看不出好看的山水畫,為何要賣上千兩銀子。
漢人的世界裡,他有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是沒有關系,這並不防礙他馬踏中原,因為那些雕刻玉器的匠人,賞評字畫的讀書人,全都抵擋不住他的韃剌鐵騎。
那些都是沒有用的,韃剌人打到中原後,會把漢人的匠人和讀書人全都搶過來,連同他們的玉器他們的字畫。
剛剛經歷過戰事的宣撫城,到處都是死一般的靜寂。
月光如水,冰冰冷冷地照在城樓上,城樓上面高懸著一顆人頭,那是吳唐的人頭,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謝思成獨自站在城樓下,抬頭望著那顆高懸的人頭,他見過吳唐,他對吳唐的印像不壞,他以為吳唐還能多抵擋幾天,沒想到吳唐竟然死得這麽快。
吳唐一死,宣撫軍群龍無首,兵敗如山倒。
謝思成歎了口氣,上次他放在吳唐身邊的內應,被展懷的人殺了,霍九應該從那時就知道他已經和加海合作了吧。
霍九會怎麽想他呢?
謝思成苦笑,今天的月亮真好,把四周照得如同灑上水銀,就像那一年寧波的月亮,也是這麽好。
那年霍九還是個小孩,戴著虎頭帽,白白胖胖的娃娃臉,毫不避諱地脫了鞋襪泡腳,他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腳丫小小的胖胖的,一看就是孩子的腳。
後來每次遇到霍九,霍九都很興奮,霍九看他的時候,眼睛裡滿是崇拜。其實他一直想不明白,他有什麽可以令霍九崇拜的,那時的他,對霍九只有利用,他甚至曾經為了思謹而妒忌霍九,妒忌霍九什麽都有,而思謹什麽都沒有。
從什麽時候開始,霍九看他的目光就變了,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霍九看到他時,還是叫他謝大哥,可是再也沒有了興奮。
那是因為那個時候,霍九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同時也知道他是謝嬋的兒子了吧。
謝紅琳會告訴霍九一切,包括那些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往事。
以後呢,如果以後再次見到霍九,她會用什麽樣的目光來看他?
謝思成忽然笑了,他笑得兩眼模糊,笑出了眼淚。
霍九愛憎分明,目下無塵,她和他不一樣,和思謹也不一樣。
她生來就高貴,謝家的女子本就擁用世間最高貴的血脈,而她又是被霍家如珠似寶的養大,長在富貴叢裡,不知世間饑苦,到了花樣年紀,便嫁給無論出身還是人品析貌都能與之匹配的展懷。
而思謹的運氣,卻總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想到霍思謹,謝思成便鎖起了眉頭。他派了很多人去打聽,也隻查到藍先生派人將思謹接到揚州,但是思謹在揚州被人搶走了!
謝思成幾乎可以肯定,搶走霍思謹的是展忱的人。
因為那個時候,展忱就在江南。
能夠做得滴水不漏,一出手就能將霍思謹從太平會手中帶走的,絕非不是泛泛之輩。
需要有人調查,有人踩點,有人動手,有人掩護,還要提前安排好退路,神不知鬼不覺把人帶離揚州。
這麽大的陣仗,只有像展家這樣的才能一鼓作氣地辦到。
展家捉拿思謹,當然不會是因為她那慶王妃的身份吧, 展家是要用思謹來要協他吧。
謝思成咬咬牙,這是展家的主意還是霍九的主意呢?
無論是誰,對他而言,這都是殺手鐧。
謝思成重又抬起頭來,望著城樓上那顆猙獰的人頭。
今日他將吳唐的人頭掛在城樓上,是要威攝百姓,威攝漢軍;他朝若是展家把思謹壓上城樓,逼著他退兵,他會如何呢?
謝思成感覺胸口如同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不知道他會如何,但是他知道加海會如何去做。
加海會立刻挽起長弓,一箭射穿思謹的咽喉。
加海不會讓一個女子影響大局,那是韃剌人的恥辱,他會讓思謹立刻死去。
謝思成艱難地咽下唾沫,不,絕不能,他絕不能眼睜睜看著思謹去死,他和思謹兩個人一條命,只要他活著,思謹也要活著,哪怕拚上性命,他也要讓思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