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清是影后。
李早瑜也是影后。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心裡有些傲慢,陳若清從來沒想過要在表演中壓過李早瑜,或者,即便要想,也不應該來得如此之快。
鏡頭之下,陳若清的念頭一閃即逝,隨之就是純粹本能的表演反應,這一刻她沒去想劇本、角色、台詞,也沒去想方法派、體驗派、表現派,更沒有去想挽回什麽對戲劣勢。
也許公司裡需要“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的分出個一姐,但電影表演是能彼此相互成就的。
戲份重來一遍,李早瑜依舊保持著穩定的表演水準,她像是吸滿了水的海綿只要輕輕給點壓力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陳若清則是和昨天不同,主動求了變化。
李早瑜沒有參演《畫皮1》,但她對劇本熟稔又從監視器的角度總覽了部分內容的拍攝,當她把角色從公主變為狐妖想要出彩時幾乎不假思索的讓自己處於更遊離的人物狀態。
這讓李早瑜的狐妖完全不輸於陳若清更早前的精彩表演。
而陳若清現在面對妖異清冷的李早瑜,她下意識的拋棄了晚上思考過的幾種表演應對方式,只是順著角色走。
通常來說,演員搶鏡的表演方法不外乎讓自己的角色有激烈的畫面存在感,但這極易破壞劇本原內容的完整性和合理性。
陳若清不願意這樣做,也很清晰的知道老板和一些導演不同,他不會允許不合理的表演空間出現。
那,換完皮的公主面對狐妖究竟怎麽才能既符合人物邏輯又不輸陣仗呢?
陳若清給出的第一個答案是淚水。
當她的面孔從水中浮現,大滴大滴的水珠從臉頰滑下。
這個時候,她沒哭。
當李早瑜眼中殊無笑意的靜靜打量,嘴角隱帶嘲弄。
這個時候,她沒哭。
當“真是一副好皮囊,真美啊”的感歎台詞響起,這個時候,她不僅沒哭,還把原本加上去的台詞給改了回來,保持緘默。
陳若清只是意味複雜的遞給狐妖一個眼神就低下頭去看波光粼粼的水面倒影。
攝影師的鏡頭跟著往下給了表情特寫。
陳若清看到倒影中換了皮的自己先是一震,隨後終是有幾滴淚水順著臉頰滑下。
為什麽要哭呢?
因為對未來的茫然?因為對妖術的擔憂?因為付諸手段對將軍的一試?
陳若清這一刻沒有特別清晰的情緒釋放,只是夾雜了那麽一點點恰到好處足夠讓人不好歸納描述的表情波動。
情不知所起,淚不知何落。
戲也不用演盡。
然而,一直糾結所起的情容易惹人厭,不斷滴落的淚水容易把波動變為麻木。
陳若清的落淚淺嘗輒止,她前面拋棄了台詞,止住淚珠後卻又把猶如捧住別人精美瓷器的雙手捧臉動作延續了下來。
這張臉是狐妖的,不是自己的。
陳若清的雙手從臉頰上再次滑落,目光對上靜靜打量的李早瑜,這一次的視線沒有避開。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徐徐吐出,仍舊沉默。
“嗯,還不錯,過了。”
甘敬的聲音傳來,還算是滿意這段戲的變化,從開始到現在,這段戲也就拍了三遍,但每一遍都不一樣,目前這遍屬於最好的版本。
鏡頭下的陳若清聽到導演聲音,她沒有放松,接過助理遞過來的袍子披上就快步奔著監視器走來。
甘敬看了眼影后一眼,主動道:“來看看吧。”
陳若清第一時間沒有看,反而提出要求道:“甘哥,最後我和早瑜對視的鏡頭裡能不能做個小特效,就是在我眼睛裡放上你的剪影。”
“剪影?”甘敬陷入腦補。
“也不一定就是剪影,就是那種淡淡幾筆勾勒出來的你的影子。”陳若清自己想象了一下,補充道,“我感覺加一下會更好。”
甘敬思索,換過皮的公主在瞳孔裡出現將軍的身影,這從邏輯上來說是合理的,既可以當作狐妖妖術的殘留,也可以視為公主意圖的暗示。
“可以嘗試,想象了一下,兩個換過皮囊的女人之間的畫面感應該還不錯。”
導演表示樂觀的態度,陳若清這才松了一口氣。
李早瑜有意無意的姍姍來遲,聞言笑道:“甘哥,這段戲算不算過了啊?”
“如果沒有更好的想法,那就過了。”甘敬不光用眼神示陳若清,也去看了副導演夏研。
監視器邊上的幾個人都沒什麽意見。
“甘哥。”旁觀的謝歆等到這裡的氣氛緩和後笑意盈盈的問道,“這次給若清的表現能打多少分啊?”
李早瑜的表情變得饒有興趣。
陳若清則是目光炯炯。
甘敬誰也不看,雲淡風輕的說道:“及格了。”
謝歆撇撇嘴,這是真心話?
陳若清默默點頭。
李早瑜把手搭在陳若清的肩膀上,興致勃勃的問道:“甘哥,甘哥,我呢?我呢?”
“你和昨天比減一分。”
甘敬說完就走向攝影師們, 剛才這段的畫面拍得很好,這其中攝影師憑借經驗的跟進鏡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很有必要誇獎誇獎。
李早瑜想了一會才向謝歆問道:“歆歆,甘哥有和你說他昨天給我打多少分嗎?”
謝歆煞有介事的說道:“應該也及格了。”
她又強調道:“好歹是影后呢。”
李早瑜用百分之六十的底氣點了點頭:“那可不,影后不及格得是被甘哥訓的,清姐,你說是不是?”
陳若清歎氣:“人生艱難,虎落平陽。”
李早瑜哈哈一笑:“那我要用第三座影后獎杯來告慰人生艱難的清姐。”
“你知道你這種話叫什麽嗎?”陳若清斜了一眼。
李早瑜瞅著導演回來了,認真答道:“這叫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
甘敬給了個讚賞的眼神,拍了拍手:“去換個妝吧,趁著今天感覺不錯,咱們多拍點,後面兩個星期主要就推你們戲份的進度。”
兩位女主角應聲而去。
謝歆等到她們走遠才笑道:“昨天還拉著一張臉,今天這看完一段戲又高興起來了?”
甘敬施施然的說道:“吃了一塊蜜糖當然要高興。”
“陳若清是你的蜜糖,誰是你的砒霜?”謝歆微笑臉。。
“砒霜不知道,解藥就在我面前。”
甘敬保持著正確答案的輸出,贏得了女友塞過來的一顆巧克力夾心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