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申城天朗氣清，適合開工。

　只是，有一點需要注意，這個天氣有時會引起一些皮膚過敏。

　陳若清覺得自己很注意了，但不知道碰到什麽了花粉、楊絮，臉上還是起了紅點。

　她在《功夫》中的戲份不多，本來計劃剛到申城就先把戲份拍完的推遲沒有對拍攝有什麽大英雄，由此倒是多出了不少觀察劇組的時間。

　陳若清自覺心態是相當好的，兩年多的雪藏時光不同於外界打上的“封殺”標簽，她自己更願意是當成一場等待交卷時間到的考試。

　五年合同時間，上半場讓很多人對自己寄予了很高的期待，下半場則換成了冷笑和嘲諷，但總體看來，最終以一個最佳女主角的獎杯收尾並不算太差不是?

　當然，如果可以，如果以後有機會，那自己也想給新娛影視一個考試，看看他們能給出怎樣的答案。

　“陳若清，給我拿個標記筆。”

　“好嘞。”

　陳若清聽見導演的吆喝回神，戴著口罩從場務那裡找到一支標記筆給甘敬送了回去，隨後就見他彎腰和動作指導溫樹、第一甘吹陸瑋以及另外兩位配角在樓梯上比劃著想要的效果。

　《功夫》劇組在京城的拍攝不算順利，來到申城之後的感覺好像是好上了那麽一丟丟，主要是感覺有了分工，之前導演是握住了一團亂麻，然後他一根根的往外抽。

　嗯……但似乎抽的效果也還不錯，徐超亮的斧頭舞最終拍出來的效果是挺吸引人的。

　陳若清站的有點腳疼，她走了幾步找到一個能觀察到導演和演員的凳子，繼續琢磨自己的見聞，雖然是已經簽在了京城藍光，雖然是在甘敬共同了一個經紀人，但現在有了不近不遠的距離回神一想，誒，當時是怎麽絲毫沒顧慮的簽下名字。

　甚至，合同也就大略的聽聽都沒詳細追問的呢?

　是因為甘敬在幫自己?那當初新娛的顧安江也是在幫自己呢。

　是因為甘敬的演技很棒讓人心生佩服?可這幾年的經驗所得，能力和品性有時真沒什麽關系。

　“陳若清，陳若清，跑哪去了?來，你給裁縫表演個惺惺作態！”

　甘敬的聲音再次在片場響起，看起來是溝通不算順暢。

　陳若清撇撇嘴，有點無奈的起身，她發現這位甘總、甘導、甘哥是把自己當成表演指導來用的，不，是助手+表演指導……真是不拿影后當影后。

　“裁縫不是很基麽?惺惺作態……”陳若清走到幾人近前，摘掉了口罩，邊思考邊問道，“甘導，你怎麽不自己來?”

　“人盡其才。”甘敬的回答很坦誠，“我現在是導演。”

　陳若清抿嘴，聽話的按照要求表現了一下女版男士的惺惺作態，嗯，盡管甘哥是那種站在監視器前一個不順心就跳進場內的導演，但也真是導演嘛。

　“可以。看看，陳若清的表演功底還是相當強的。”甘敬誇獎了一句把視線放在了飾演裁縫的配角身上，“這個角色不算難，這幾天你要是有拿不準的就問陳若清。”

　沒有名字的小配角諾諾稱是。

　陳若清對他報以善意的微笑，重新戴上口罩，這位配角是那種比群演稍微好一點的特約演員，這次被甘哥挑出來真是難能的運氣了。

　說起來，甘哥對很多演員的態度都挺一致的，對群演配角是當成人來看，對影帝影后也是當成人來看。

　“甘哥，我去給賀月回個電話，她剛給我發了個信息。”陳若清看向導演，有點甕聲甕氣的說道。

　“嗯。”甘敬點點頭，表示同意。

　他轉臉呼了一口氣，拍了拍站在自己右邊特約演員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緊張，說來也怪，來到申城這邊之後再入組的配角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都有點放不開。

　這種放不開在監視器的畫面裡就顯得比較僵，說是不能過吧，那也勉強能過，說是能過吧，低空飄過的狀態讓人很難受。

　“溫老師，你再和他們說說這個動作，練熟了才不容易出錯。”甘敬轉頭又是囑咐動作指導溫樹。

　“行。”溫樹點頭應下，但在導演轉身走過去之後卻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陸瑋的動作學的很快肯定是沒問題的，兩位特約演員尤其是飾演洪家鐵線拳的這位年紀有點大了，學起來實在是有點慢。

　“其他人先收工了。”

　走向監視器的甘敬喊了一聲，嗓子因為突然的高聲而有點破音，而還沒等他坐下休息會，剛打完電話的陳若清又走過來說了個消息。

　“甘哥，山城文化的蘇導又推遲入組時間了，賀月剛才給我發的短信。”陳若清帶著口罩的聲音略顯沉悶。

　“又推遲?”甘敬眉頭緊緊皺起，“推了兩次了吧，他到底是來還是不來?”

　“山城那邊好像是說來，但有點忙。”陳若清坐下，手裡把玩著手機有點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是不是新娛那邊又從中作梗了?”

　甘敬眉頭松開轉而一挑，沒有避諱的說道:“有這可能。”

　陳若清微微歎氣:“真煩啊。”

　甘敬有點樂:“我都沒嫌煩，你煩什麽?你現在有戲拍著，片酬拿著，還和影帝在合作，你煩什麽?”

　“給別人帶來麻煩的時候總覺得有些煩惱，雖然我覺得公司簽下我應該不會虧……”陳若清感覺到說話的熱氣被口罩擋在唇邊有些不舒服，她摘下來口罩繼續說道，“甘哥，我得去拍點商業片彰顯彰顯價值啊。”

　“彰顯什麽價值?”甘敬有了聊天的興致，他喝了兩口水潤了潤說了一上午已經很疲勞的嗓子。

　“最起碼，得讓新娛的人知道我還能拍電影賺錢，不說比在新娛多，但也不能讓京城藍光虧吧。”陳若清很認真。

　甘敬笑了兩聲，忽然覺得心情不錯，他調侃道:“我總是碰見娛樂圈裡的好人啊，老張是，你也是，這都開始替我操心公司虧不虧了。”

　陳若清笑道:“可能這就是人以群分。”

　甘敬擺了擺手:“那我就是人群裡最不用別人來替我擔心的一個，公司就是我的，我不怕虧就不虧，你想的還挺多。商業片不商業片的等《功夫》拍完再說，嗯，我有個不錯的本子想給你拍呢。”

　陳若清精神一陣，問道:“什麽本子?《大話西遊》嗎?”

　“不是。”甘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換到另一個方向上說道，“你覺得我簽你是因為什麽?是因為老張的推薦?是因為不滿新娛?”

　陳若清等待明顯會有的下文。

　甘敬微微一笑:“只是單純因為你的演技好而已，其他的場外事情，總是能解決的。我記得你最開始和我說你被新娛雪藏就是因為要問‘憑什麽’，那你就保持這個‘憑什麽’好了。”

　“憑什麽演員就得不斷炒作，不能憑借演技製勝?”

　“憑什麽魑魅魍魎暗地裡橫行，光明正大反而成了另類?”

　陳若清情緒上有點波動，可是看到甘敬的眼神卻很平靜。

　“保持初心挺好的，我是覺得你時刻記著你的‘憑什麽’，你被雪藏時的心情能幫助你更好的演繹角色。”甘敬依舊平靜的說道，“現實情況往往充滿了妥協，我見過很多人一步步滑到另外一個方面，嗯，也不是說不好，但瞧起來總是覺得有些不愉快。”

　“就像星仔?”陳若清問了一句，這是《功夫》裡的主角。

　甘敬高興的點點頭:“對。咱們拍的故事也可以看成是一個不忘初心的故事。”

　“醬爆面對勒索是不怕，到後面想著學武報仇。”

　“十二路譚腿面對斧頭幫的威脅站了出來。”

　“包租公、包租婆因為仇怨死了兒子看淡江湖一心想要隱居，但是出了手。”

　“主角小時候因為幫助小啞女失敗而試圖黑化吃香喝辣，他和肥仔聰一直想做壞人卻流於小打小鬧。當真正有機會做選擇成為一個壞人的時候，星仔選擇幫助包租公和包租婆。”

　咕嚕嚕，咕嚕嚕。

　甘敬說的口渴，仰脖喝水。

　陳若清趁機說道:“所以，他被火雲邪神一拳把腦袋捶到快死了。”

　“嗯，這種時候他也不忘拿小木棍來回應火雲邪神的問題。”甘敬抿了抿嘴唇，“所以，不忘初心，正義戰勝邪惡。”

　陳若清笑道:“電影裡是這樣，星仔才能打出如來神掌，現實裡可沒有如來神掌啊。”

　甘敬往後仰了仰上半身，輕輕用手掌拍了拍空氣，讚同道:“所以，不忘初心很難。要是不能替別人承擔代價，也就不要談什麽初心不初心。”

　陳若清沉默。

　“呐，你運氣就比較好了。”甘敬站起身，眨了下眼，仿佛有秋天最清澈的水波蕩漾，“你遇見了一個能替別人承擔代價的老板，我是沒啥初心，我就喜歡看別人不忘初心。”

　“唔……”陳若清有點感動了。

　“你感動嗎?”甘敬閱讀出了她的情緒。

　陳若清沒有隱瞞的點點頭。

　“當老板的都喜歡輕易感動的員工，我知道你為什麽被雪藏了。”甘敬煞有介事的說道。

　“不，聽其言，觀其行。”陳若清反駁。

　“聽出來觀出來什麽了?”甘敬已經伸手去拿劇本準備勘定一下這幾天的拍攝計劃。

　“聽到很多人議論影帝的魅力，看到甘哥是我見過最帥的老板。”陳若清的表情很認真。

　甘敬定定的看著陳若清，歎了口氣:“你最近別用化妝品了，臉上是不是可以塗點阿昔洛韋軟膏?我女兒之前過敏好像用這個效果不錯。”

　陳若清:“……”

　她抓起口罩重新戴上，吐出兩個字:“討厭……”

　“記得過敏好了之後再重複一遍什麽魅力什麽帥的話。”甘敬不忘初心。

　陳若清無力吐槽，只剩點頭。

　“哦對，那個什麽蘇導推遲了是吧，你告訴賀月，我們謝謝山城文化的好意，導演就不用來了。”甘敬想起來最開始說的一件事。

　“劇組就一個導演，你還要表演，行不行?”陳若清表示了一下憂慮。

　甘敬居高臨下的看著陳若清口罩之上的眼睛:“你覺得我行不行?”

　陳若清:“……”

　有種不知道怎麽回答都是錯的感覺！

　千言萬語，不如一默！

　導演，你走吧！就當我沒和你說過話！

　陳若清側過身子默默拿出手機撥通經紀人賀月的電話，暫時性履行著導演助理的職責，聽見甘敬的腳步遠去。

　誒，這導演這甘敬，他到底是解還是不解風情?

　平時也不見他對天后謝歆有什麽聯系啊，晚上還時不時把劇組的人喊到一起聊拍攝。

　難道報紙上的報道真是假的?

　可節目上謝歆看向甘敬的眼神都快值得學習作為表演用了。

　……

　《功夫》劇組進入常規拍攝階段，因為導演的專注帶動，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盡量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推進進度之上。

　偶爾，外界會傳來新娛的消息，導演趙函的大片《大聖》審核完畢正式定檔、新娛開啟大規模路演宣發、趙函得意洋洋重提舊事直指甘敬新作……

　這些消息總是會激蕩一下劇組成員的內心，讓大家為之討論上那麽一陣，可這種震蕩又會隨著導演的視若無睹而很快消失不見，大家更多感受到的是電影拍攝本身帶來的壓力。

　甘敬是一個什麽樣的導演呢?

　物質待遇上很大方， 片場拍攝時很嘮叨、細節演繹上很苛刻、執導風格上大包大攬，再加上，他自己就是電影的唯一主演，影后陳若清都只能跟在他後面伏低做小，那導演+主演的核心影響就愈發隨著他的嚴肅表情傳遞到劇組的方方面面了。

　五月中旬，製片人曾永華挑了一個甘敬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日子來到他跟前。

　“甘導，呃，今天有演員要入組嗎?”

　“沒啊，怎麽了?”

　“我看你很開心，還以為包租公和包租婆要來了呢。”

　“不是，剛和我女兒通完電話。什麽事?”

　“我就是看到你一直沒拍你自己的戲份，所以想問問……”

　“噢，不用擔心，先把其他人拍的差不多了，我自己拍起來會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