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李思鈺歎了口氣,看向大丫,說道:“令第一步軍返回駐地,無本帥令,不得出營,否則軍法從事!”
說著,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德子,歎氣道:“起來吧,為大兄更衣。”
“啊?哦!”
小德子忙爬了起來,就要攙扶李思鈺,卻被李思鈺拍了一下腦袋。
“真當大兄如此不堪?”
大丫笑了笑,他是最為清楚李思鈺身體狀況之人,雖未恢復到巔峰,但也不至於如此不堪,不過大丫並未上前幫著李思鈺穿戴衣物,而是出了屋傳達軍令。
大丫剛打開房門,就見外面站著數十人,不由轉頭看向杜讓能、裴贄兩人,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緩步來到突突身前,突突忙躬身致意。
“第一步軍回駐地,無大帥令,不得出營半步,違令者,軍法處置!”
“諾!”
突突正要轉身離去,劉景瑄突然開口道:“若無軍卒彈壓,萬一他人挑撥……”
“不過是些良民鄉老,當不得劉將軍如臨大敵。”
眾人忙看向房門處,只見李思鈺身穿素白色長袍,背著雙手,很是輕松愜意。
“見過大帥(北地王)!”
李思鈺不理他人躬身,而是看向李璿,又看向杜讓能和裴贄。
“兩位相國……過了啊!”
杜讓能直起身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架勢。
“老夫也是被逼無奈,行乾整日躲在屋內,若不出此下策,行乾豈不是要躲在屋內數月經年之久?”
李思鈺緩步走到杜讓能身前,默默看著他數息,輕聲說道:“杜相如此逼迫本王,可曾想過後果?”
杜讓能沉默不語,這是李思鈺第一次鄭重開口自稱“本王”,他不知是李思鈺認可了朝廷冊封,或是從此開始行王霸之道。
……
“行乾……,罷了罷了,愛如何如何好了,要殺要剮,老夫就在此處。”
看著無恥耍賴的杜讓能,李思鈺冷哼一聲,心下很是不滿。
“哼!”
理也不理這些人,大步走向府門,府門緩緩打開,看著跪了一地,密密麻麻,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用一一細數,他也知道至少有兩千人,看著這麽多人皆沉默坐在門前,臉色也陰沉下來。
“諸位前來,就是為了堵住本帥房門嗎?”
一老者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向李思鈺拱手道:“老夫為本地大族陳氏家主,大帥……大帥自同州入了關中,與民分置田地,行十稅一之政,並逼迫我等與百姓田地,且田租不得高於三成。”
“我陳家因此損失錢糧無數,我陳家是怨恨李帥的。”
李思鈺點了點頭,沉聲說道:“的確,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你陳家的確有資格仇恨本帥。”
老者卻搖了搖頭,說道:“正如李帥所言,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我陳家一開始的確仇視李帥,甚至為此也私下裡做了不少陰暗之事,但是,李帥卻從未令兵前往我族,我族也是幾十年來,第一次超過半年未有任何軍卒上門騷擾。”
李思鈺面無表情道:“你陳家狡猾如狐,本帥知道你們私下裡做的那些事情,但你們並未觸犯國法律令,本帥自也不會無罪而罰!”
“咳咳……咳咳……”
攙扶老者的青年忙手撫老者後背,數息後,老者輕輕擺了擺手,青年這才作罷。
“李帥心胸讓老朽佩服,我陳家也確如李帥所言。”
李思鈺點了點頭,發覺這老頭還算明事理。陳家乃華陰縣大族,所有田地幾乎佔了小半個華陰,如此大族,竟然還能在韓建手下活的這麽自在,
錢糧開道是一方面,在華陰縣的話語權又是另一利器。李思鈺自同州入關中後,立即令人與民分田,並且制定了很低的賦稅、租賃政策,十稅一在正常的年代,已經算是很高的稅率,可這個時代絕對是極低的賦稅,如此就會損失一大批土豪,而關中正是土豪密集之地。
為了保險,飛魚衛就開始監視這些家族的動靜,陳家的仇視、小動作也全被李思鈺看在眼裡。
楊複恭以為,此等之人當殺之,殺雞以儆猴,可李思鈺並未這麽做,而是做了個詳細對比。
第一日,陳家所有收入一一寫在紙上,把陳家用於賄賂華陰官吏錢糧、打發軍卒的免災錢糧,一一全寫上,並張貼在陳府大門上。
第二日,紙上沒有賄賂官吏,沒有軍卒威脅逼迫的支出,只有縮水一大半的地租收入。
第三日,沒有一個錢糧字語出現,有的只是百姓、國家,以及身為讀書人的仁德。
第四日……
沒有第四日,陳氏再無小動作出現,任由李思鈺遣人測量他家田地,把他家田地分與百姓耕種。盡管李思鈺奪了他家田地,卻也從他處給了他們陳家足夠的好處,華陰縣尉至此落入陳家之手。
在這個時代,你有錢你也是頭豬,一直不斷放血的豬,沒有兵馬,你就是永遠一頭待宰的豬,而李思鈺向他們證明了,自己不只是侵佔了他們的利益,同樣也保護他們的權利。
如今站在面前的陳姓老頭,李思鈺知道他是誰,也知道這位叫陳世清在朝廷上也有一定影響力之人,但是李思鈺從未與他見過面,只是從飛魚衛送來的情報得知此人。
李思鈺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合法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該你的就是你的,老子一文錢也不佔你的,但是百姓不是你陳家的奴隸,盡管那些土地是你陳家的,不管是你陳家數世合法購置的,還是不斷侵佔百姓的,但現今確實是你陳家之地,地雖是你陳家的不假,可地租竟然達到了八成,縱是可以隨意打殺的奴隸,兩成的口糧也是不夠吧?”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儒者,人需也,即以人為本,以民為重!八成地租,這已經不是儒家仁義,而是赤裸裸的吃人,在逼著百姓殺人造反!在本帥看來,這已經非合法之財!正所謂,民無食則亂。陳家為詩書傳世之家,本應以仁德待人,今卻行苛民之事。”
“但今時兵災不斷,能保一家老小已非易事,豈能顧及他人?正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本帥也覺得你陳家因時世被迫於此,故而本帥更願意與你們講道理,而非動刀兵,以力欺之,以兵壓之。”
陳世清深深一稽。
“李帥能理解我等難處,我等感激涕零。正如李帥所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李思鈺一聽到這話,心裡咯噔一下,暗想壞事了,果然。
“可李帥因何欲離我華州而去?給了我等生民希望,為何又要令我等身陷絕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