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建被軍卒攙扶著回到自己營地,他心中不是不擔心華州安危,但更多的是謝縣、安邑都空了,能輕而易舉佔了兩地鹽池,這種赤裸裸的誘惑,很難讓人割舍。
不錯他知道河東軍西行是為何,若是無謝縣、安邑之事,他定然會出兵幫助王行約阻住遼東軍渡河,畢竟同州緊挨著華州。
在韓建大醉而歸後,兒子韓從允、大將張厚急忙上前,把韓建從馬匹上把韓建攙扶了下來。
“阿爹,究竟發生了何事?同州兵馬竟然離開了大營!”韓從允一臉焦急模樣。
韓建癱坐在帥坐上歎氣道:“遼東軍逃了,向西逃了……”
“什麽?”
張厚大驚失色,焦急道:“遼東軍西逃,必然是要過河殺入關中,我軍應立即撤軍,隨同王將軍一同阻住遼東軍……”
韓建歎息一聲,擺手阻止了張厚話語,說道:“阻止又如何?我軍加上同州兵馬,不過也就一萬余兵馬,這裡沒有城堅池厚的潼關,在野外與數萬遼東軍爭鋒,我軍還能勝嗎?”
“這……”
張厚不解道:“不對啊!不是說那數萬兵馬都是剛剛招鈉的賤民嗎,遼東軍最多只有五千而已,豈能攔住我軍?”
韓建不由苦笑道:“賤民?呵呵,縱然是賤民,也有數萬!我軍此戰後又能存幾人?”
韓從允急道:“那我軍應該急回潼關才是,若是遼東軍得了同州,華州怎麽辦?”
“呵呵……哈哈……”
聽了兒子話語,韓建突然由輕笑逐漸變成了狂笑。
韓從允、張厚看向狂笑的韓建,面面相覷,不明為何韓建會如此。
韓建狂笑聲突然一頓,眼中露出莫名之意來,笑道:“奪了同州?同州就是這麽好奪的?”
“同州是誰的?是王行約的!”
韓建說出這話來,韓從允、張厚更加不解了,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樣看出對方的疑惑。
韓建看到兩人都是不解之意,搖頭歎息道:“難道你們就沒發現?沒明白王行約代表了什麽?”
“王行約是靜難節度使、邠寧節度使王行瑜的弟弟!”
“哼!搶了同州,王行瑜豈會答應?還有那鳳翔節度使李茂貞豈能安心遼東軍?朝廷豈不會擔心遼東軍佔了同州,王行瑜、李茂貞兵圍長安?”
“呵呵……佔同州?同州豈是這麽簡單奪得了的?若是這麽容易,老夫早就弄死了王行約那蠢貨!”
韓建得意道:“同州無礙,華州又豈能有危險?”
聽了韓建這番話語,韓從允、張厚終於把提起的心放了下來,韓從允大喜道:“阿爹高明啊,不但讓他人為我擋住遼東軍,還可得謝縣、安邑其一鹽池,阿爹太英明神武了!”
張厚也不住點頭稱讚道:“大帥此計堪稱神作,小將佩服!”
“哈哈……”
兩人馬屁讓韓建渾身舒泰,大笑不止。
韓建仰天大笑,得意異常,王行約卻滿臉惱怒,回營後,什麽話也未說,立即拔營,不斷驅趕兵卒追趕向西前行的遼東軍。
看著不時會有軍卒鞭打慢性的老弱,大將馬鬱有些不忍道:“將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竟然如此急迫,是不是讓軍卒們歇息一下,這都兩個時辰了……”
馬鬱還未說完,王行約指著馬鬱鼻子大罵:“歇息?歇息咱們都得死!”
馬鬱皺眉,心下不喜,其余隨同將領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不明白為何王行約這是怎麽了?
“將軍,軍卒疲憊……”馬鬱還想再勸解一番,王行約馬鞭就抽了過來。
“啪——”
馬鬱臉上登時出現一道鞭痕,
鮮血滴滴答答滴落在地。“混蛋!疲憊?同州快被遼東軍佔了,還他娘地疲憊!若追不上遼東軍,你我都得死!”王行約大怒。
“什麽?”
眾將大驚,副將王耀祖大驚問道:“將軍,這……這是怎麽回事?遼東軍怎麽跑去了同州?”
馬鬱也驚呆了,不顧臉上傷痕,忙說道:“遼東軍不是在謝縣嗎,怎麽可能?”
王行約大怒道:“怎麽可能?遼東軍正向西殺向同州呢!”
“命令所有軍卒不得休息,必須趕在遼東軍渡河前,堵住遼東軍!”
眾將知道遼東軍連夜離開謝縣,王行約知道的又太急,沒時間跟手下將領解釋,現在手下各將領得知了此事,大急!
他們家小全在同州,一旦讓遼東軍渡河,他們知道後果有多嚴重。馬鬱也不理會、同情那些被鞭打驅趕的老弱兵卒了,反而變得更加殘酷暴戾起來,一路急行,僅被馬鬱砍死的老弱就有十余人。
在死亡威脅下,同州數千兵馬終於奔跑了起來,可這隻延續了半個時辰,速度再次降了下來,無論是皮鞭、砍頭,都無法再讓隊伍快上一分。
遼東軍要比他們早行了一夜半日,遼東軍雖要拉運無數物資,可遼東軍有足夠的馬車拉運,人員也可爬上馬車休息,這要遠比同州兵馬步行來的快。
距離非但未能拉進,反而在拉遠!
李思鈺騎在馬上,不斷有飛魚衛傳來消息,稟明同州兵馬的位置,至於韓建華州軍和宣武軍未能隨同同州軍一同殺過來,他心裡有推斷,盡管認為至少宣武軍不會為同州兵馬擋刀子,可韓建的態度還是讓李思鈺舒了口氣,不是說他怕了,縱然打不過,一夜半日的差距,還是可以讓他安然渡河的。
僅僅只是數千同州兵馬,李思鈺覺得可以先乾掉這個麻煩,於是李思鈺帶領兩萬人馬脫離隊伍,轉道向南,堵在王行約前往蒲津渡的必經之路。
新組建的三萬兵馬,兩萬去堵住王行約,一萬護送數萬百姓從夏陽渡過河。
在李思鈺準備離開謝縣時,就已經令人通知早已過河的蒙哥翰和高思繼,令他們務必奪下蒲津渡,攻佔空虛的同州。
河東岸、河西岸兩地同時動手,一下子讓整個同州大亂,王行約並不知道李思鈺早了大半月前,就已經把兩千騎卒和萬余百姓送過了黃河。
蒙哥翰、高思繼得到軍令後,兩人商議之後,決定由蒙哥翰率領兩千騎卒先行佔了同州,高思繼則統帥驍勇營、三山營及萬余百姓沿河南下,奪取渡口重鎮朝邑。
王行瑜、王行約、王行實三兄弟,王行瑜是靜難節度使(邠寧節度使),王行約是同州節度使,王行實是神策軍左軍指揮使,這三兄弟實力之強讓關中側目,就是河中節度使也不敢輕易得罪,這讓同州留守兵馬自大的以為無人敢去招惹,事實上,若不是遼東軍,的確無人敢招惹。
同州本就防禦松懈如同到處都是篩子,王行約又把大部分精銳帶入了河中,留下來的大多都是些老弱,一些松松垮垮兵卒守著城門,不時踢翻進城出城百姓的籮筐,檢查可有錢財之類的,可是踢翻了幾十個籮筐,除了嘴裡咒罵幾句,一無所獲,同州是河中販鹽鹽販子必經之路,此地主要是靠鹽路過活,百姓則窮地叮當響,縱然百姓手裡有兩個子,也被不時出沒鄉間的兵匪搜刮完了。
正當這些守門兵卒一臉失望,眼瞅著就要落山的太陽,兵卒狗蛋失望歎了口氣,跟旁邊的大憨說道:“憨哥,今日看樣子要挨板子了……”
大憨不憨,只是少年時長得高大,憨頭憨腦,這才有了個大憨的名頭。
聽了狗蛋話語,大憨歎氣道:“那能怎麽辦?這些窮地只剩一條褲子的賤民,手裡沒錢你我能如何?看樣子,這頓板子是免不了得了。”
兩人唉聲歎氣不斷, 他們的都頭是王行約的小舅子,每天都規定必須要上交多少錢財才算完,上交不夠數,就要挨板子,前些日子他們已經挨過了板子,今日看樣子還得挨幾下。
正在兩人唉聲歎氣時,大憨突然一愣,腳尖不由地翹起,讓自己能夠看得更遠。
狗蛋看到大憨這般模樣,登時大喜,也跟踮著腳尖看向東面,只見長長一隊馬車緩緩向這裡行來。
大憨大喜,“哈哈”大笑幾句,急忙敲起手中鑼鼓。
“咣咣……”
城門上躲在垛口下躲避清冷的狂風,聽到“咣咣”鑼鼓聲,大驚,紛紛鑽了出來,一看城外來了長長一隊馬車,大喜!
這些人常年守在這裡,知道這樣的馬車代表了什麽。
非但城上守卒大喜,就是躲在內城守門卒也紛紛跑了出來,看到車隊紛紛大喜。
“狗蛋……快,快通知大人,肥羊來了!”
大憨一巴掌拍在狗蛋後背上,差點沒把狗蛋心肺拍了出來,狗蛋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個狗啃屎,不過他顯然沒有生氣,反而一臉喜意,一溜煙跑進城內。
城門處兵卒越聚越多,全是一臉笑意,指著漸漸行駛過來的車隊,毫無任何警惕。
一名衣衫不整的將領急匆匆打馬從城內鑽了出來,身上只有長袍,兩條光溜溜的毛腿不時閃花了人眼。
“肥羊,肥羊在哪裡?肥羊……”
此人正是王行約的小舅子裴敬,是裴家庶子,裴敬看到長長車隊緩緩駛來,眼睛登時眯成一道縫隙,嘴裡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小的們,開門迎客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