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出宮!”
發泄了良久的怒火,李曄突兀的說出這麽一句,何氏心下一陣苦笑,輕聲道:“陛下,您……您不能出宮,群臣會彈劾陛下的……”
“朕是天子!”
“朕就是要出宮!”
撕心裂肺的怒吼讓想要勸解的話語堵在了嘴裡,跪伏在地的何氏一陣沉默。
一旁的女官李漸榮卻突然低語道:“聽聞明日晉王要納王家女為側妃,晉王如今已經是在冊宗親……”
說著,李漸榮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只是個側妃……”
李漸榮微微搖頭,正要抬頭,卻被眼前的李曄嚇了一跳,忙退後一步,這才恭立在旁。
“妙啊!”
“側妃又如何?那閹奴還敢得罪了晉王不成?”
李曄越想越是興奮,雙手也不住搓動起來,也不覺得牙有多痛了,何氏則滿是責怪看了李漸榮一眼。
何氏夾在相公與兒子之間,心下也對李漸榮不滿起來,看著不住興奮走動的李曄,胸中又是滿滿的無奈。
王家與晉王結為親家,這件事在各家族中震動不小,王家也因此被人質疑,但王家好像對此並未作太多的解釋,晉王妃身體不是很好,盡管如此,世人也不會認為王家女就會是下一個晉王妃,畢竟世子李存瑁還在陳蔡之地呢。
是王家想要有個藩鎮為外援也好,是想要用一女人拴住李克用也罷,此事終究還是確定了下來。
何氏知道這件事,還是夔王妃入宮與她閑聊時透露出來的,沒想到今日李漸榮竟然說了此事。何氏雖是小家之女,但也經歷了不少事情,她很擔心因相公的執拗再次引起朝廷上的爭端來,她更希望靜靜等待,長安的那人所作所為根本就讓人看不出有何異心,她更願意相信那人會給兒子重新塑造一個強大的大唐來,而不是一再動蕩不穩。
何氏很無奈,李曄根本不聽他人勸解,甚至最後還把她趕了出來,隻留下低頭恭立的李漸榮在殿內。
夜色漸沉,站在有些清冷的院中,何氏突然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該如何?
回頭看了一眼透著燭光的殿堂,看著燭光映照在窗格上的兩個身影,何氏嘴角不由露出苦笑,輕輕搖了搖頭,擺手阻止宮女跟在身後,慢慢走入寂靜的黑暗中。
“夫霸王之兵,伐大國,則其眾不得聚;威加於敵,則其交不得合。是故不爭天下之交,不養天下之權……”
何氏獨自來到李裕房門外,站在門外的小宦官正要向她行禮卻被抬手阻止,耳聽著屋內嬌嫩讀書聲,她就知是那人送與兒子的《孫子兵法》,心下又是欣慰,又是酸澀,作為一個皇帝,一個曾經無比輝煌的帝國皇帝,又怎能去學習這些,不是應該讀些詩詞佳句嗎?
一宮女領著幾個小宦官匆匆走來,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這名宮女顯然沒料到這麽晚了何氏還能前來,神情稍微愣了一下,又不著痕跡蹲身行了一禮。
“奴婢見過娘娘。”
何氏看著依然蹲身未起宮女,她知道此女名叫劉婉兒,是劉景瑄送到兒子身邊的宮女,盡管有些不喜兒子被宦官們把持,但此女卻無任何跋扈之舉,反而每每在她面前恭謹小心。
何氏微微點頭,輕聲說道:“平身吧。”
說著伸出手,劉婉兒微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食盒送到了何氏手中,輕聲說道:“陛下最近食欲不是很好,夜中睡的也晚些,所以奴婢才燉了些蓮子羹給陛下。”
何氏微微點頭,輕聲道:“本宮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這就退下。”
說著劉婉兒後退幾步,
轉身走到數丈外的閣廊轉角處,卻在那躬身停步,見她如此,何氏心下又是一陣歎息,若非此女是劉景瑄送來的,那該多好啊!何氏心下也知道,劉景瑄,甚至整個樞密院大大小小的宦官們是不敢對她的孩兒如何的,除非他們想要找死。李思鈺與宦官們的關系不算太差,又遠離朝堂不與他們爭權奪利,雙方沒有利益衝突,樞密院中宦官們自然不會有事沒事找李思鈺麻煩,更不會去給自己找些不自在。
經歷過長安之事,宦官們知道營州軍的強大,更何況北衙如今不是南衙,洛陽還有數萬兵馬不在宦官門下,更加不敢對李思鈺這位弟子不利。
何氏心知肚明,知道整個皇宮也無人敢對自己孩兒不利,可一想到因劉景瑄送來之人,心下總是有些擔憂。
見劉婉兒站在數丈外,一副隨時等待召喚模樣,何氏心下歎氣一聲,輕敲了兩下房門,這才輕輕推門走入房內。
“……是故政舉之日,夷關折符,無通其使,厲於廊廟之上,以誅其事。敵人開闔, 必亟入之。先其所愛,微與之期。踐墨隨敵,以決戰事。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
李裕正低頭大聲讀著《孫子兵法》中地篇,何氏推門入內時,正好讀誦到了最後,聽到房門推動聲,以為是劉婉兒,依然未抬頭去看,而是正要去翻找老師講授這篇時自己記下的筆記,嘴裡卻說道:“婉兒姐姐,朕還不餓呢。”
何氏一聽兒子此言,臉上不由露出苦笑來,這也是跟著那人學到的壞習慣,哪裡還有身為皇家子嗣半分威嚴?更何況,他如今可是大唐的皇帝啊!
李裕一邊翻動桌案上的書籍筆記,按照常日,婉兒姐姐必然又是一陣勸解他愛護龍體,可今日卻沒聽到婉兒姐姐開口,有些詫異抬頭,結果卻見到了娘親何氏。
“娘親……”
李裕忙跳下椅凳,上前就要接過何氏手中食盒,嘴裡說道:“如此之晚了,娘親怎地來看孩兒了?”
何氏心下搖頭不已,感覺此時的兒子更像是那人,絲毫沒有半分身為帝王的威嚴,心下歎息不止,卻又有稍許欣慰感動,沒了威嚴,卻有些溫馨,心下想要勸誡一番,開口卻成了關心起來。
“我兒莫要太過勞累,當注意身體才是。”
李裕點了點頭,拉著何氏坐下,這才說道:“孩兒也就是讀讀書罷了,也無太多勞心勞力之事,不像老師那般。”
說著,李裕突然開心了起來,說道:“老師已經令人送來了書信,說是過個兩三日就要前來看望孩兒了。”
“呵呵……”
“孩兒還真想念了老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