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贄見到楊複恭製止了兩人爭吵,終於舒了口氣,抹了把汗水,一屁股坐下,看向楊複恭,笑道:“楊輔政多日未來府衙,今日怎麽有閑空來轉轉啊?”
楊複恭也不理會他人,拉過一張圓凳坐下,笑道:“這不是我兒遣人送信來了麽。”
說著,從衣袖中拿出一封信送了過去,裴贄忙接過信件,耳邊卻聽楊複恭說道:“南衙各將勇已經確定了下來,只不過我兒說太原府還未最終確定,所以晉王世子……算是待定吧。”
裴贄低頭忙看了過去,眉頭卻皺了起來,抬頭看向楊複恭,說道:“高思繼、韓都所控軍卒是不是多了點?”
“還有……李存信之事……是不是也有些不妥?”
楊複恭不由好笑道:“你這老兒怎不說你那弟妹不妥呢?”
眾人皆驚,劉景瑄先於李曄、劉崇望一步,從裴贄手中搶過信件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麽一算,所有兵馬加在一起竟有二十來萬,忙說道:“楊輔政,南衙竟有如此多的兵馬,北衙是否也該增加些啊?”
楊複恭皺眉道:“這些軍卒大多都是地方軍卒,而且今後要盡可能的自己養活自己,北衙軍卒則是朝廷提供糧餉,北衙若是擴軍,哪來的賦稅?”
“這個……這個麽……”
楊複恭看著有些呆傻的劉景瑄,說道:“各地戰亂頻繁,這才造成如此之多的軍卒,若是驟然撒手不聞不問,不嚴加約束,必會為禍地方,所以暫時也只能如此,待一二年後,自會削減軍卒,還軍歸民。”
劉景瑄終於舒緩了口氣,笑道:“楊輔政說的是,此時的確不宜不聞不問。”
李曄見到劉景瑄還死捏著信件不撒手,冷哼一聲,從他手中奪了過來。
“你……”
“哼!”
劉景瑄大怒,李曄毫不理會,低頭去看,不看不生氣,看罷之下,大吼。
“朕反對!朕不同意!”
劉景瑄蹭的站了起來,大怒道:“你不同意?此事還輪不到你不同意!”
“奸……”
“哼!”
還未等李曄大罵“奸臣”,楊複恭冷哼一聲。
雙手攏入衣袖,沉聲道:“壽王以為何人可?”
李曄圓目怒睜,壽王是李曄未登基前的名號,此時楊複恭不提“陛下”,隻提“壽王”,赤裸裸打臉!
楊複恭閉眼說道:“高思繼之前就是洛陽、河右留守將軍,洛陽、河右之地穩固如初,為左右衛將軍不為過吧?領京畿、河右陝虢之卒沒問題吧?”
李曄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高漲怒火,面無表情道:“楊中尉所言朕不敢苟同,自李驃騎將軍驅逐了賊子朱溫,奪了河右、東都之地,高將軍好像毫無建樹吧?”
李曄看向杜讓能、裴贄、劉崇望,說道:“反倒是夔王旗下之將李曜奪了澤州之地,要為左右衛將軍,怎麽也該是那勇武之將李曜吧?東都、河右之兵也該夔王領轄吧?”
李曄眼中得意一閃而過,面上卻露出譏諷,說道:“非但不善待有功之臣,反奪其卒,隻與其一千卒,為右威衛將軍,我們這位驃騎大將軍如此打壓有功之臣,讓諸軍如何臣服?”
楊複恭眉頭微微一皺,說道:“羽林軍之領軍之將,在壽王看來就如此不堪麽?”
“再說,未一刀砍了那李曜,已經是我兒網開一面了。”
“你……你大膽!你想枉殺有功之臣嗎?”
李曄心中大驚,這可是他們李家唯一一個看起來有領軍本事之人,難道這老閹奴有了殺意?
“哼!”
楊複恭冷哼一聲,
說道:“無大帥府之令,誰給他的膽子私自出兵的?有無參謀部報備,有無事前告知京畿留守將軍高思繼?”“怎麽?繞過大帥府,行先斬後奏嗎?”
楊複恭看向臉色微白的李曄,冷哼一聲。
“哼!”
“有功?”
“若是李罕之侵入河右,那也是高將軍的事情,哪個讓他李曜從鞏縣去懷州的?是夔王李滋麽?信不信,信不信老夫立即斬了那通敵老兒?”
“哼!”
楊複恭又冷哼一聲。
“鞏縣!壽王……別他娘地告訴老子,告訴老子鞏縣一文不值!”
“哼!”
“放開鞏縣,是要讓朱溫賊子屠了洛陽嗎?”
“還他娘地功臣,如此肆意妄為,與那些不遵軍令節度使們有何不同?不治罪那老兒,不砍了不遵軍令李曜,已是我兒最大恩典!”
“哼!”
“還敢猖狂!”
李曄一時語塞,最後又說了一句。
“李曜出兵……出兵澤州難道你們不知道?”
“哈哈……哈哈……”
楊複恭突然爆笑起來。
“哈哈……哈哈……”
“壽王!”
大笑猛然一頓,陰森著臉。
“老夫知道你毀了長安,知道太原即將落入我兒之手……知道?”
“哈!”
“知道又如何?”
“就能掩飾你毀了長安的事實嗎?”
“我兒就可以對那小兒違令之事, 視而不見嗎?”
劉景瑄點頭說道:“的確是如此,看似奪了澤州,卻違規軍令在先,無軍令私自放開鞏縣,讓宣武軍可有機兵侵洛陽,幸好突突將軍領軍留守潼關,宣武軍未敢趁機侵入,但有了第一次違令,就有第二次,李帥不殺此人,還讓其為右威衛將軍,的確已經網開一面,若再胡攪蠻纏,咱家只會覺得壽王與朱溫賊子有通敵之嫌!”
李曄大驚,他未想到李曜竟然犯了這麽大的漏子,細想一下,若是那李悍虎真要斬了李曜以肅軍紀,他人誰也不敢為其說情。的確,鞏縣東面幾十裡就是虎牢關,而虎牢關此時尚在朱溫之手,沒了鞏縣示警,一旦虎牢關之兵大舉入侵洛陽……
李曄越想越心驚,此時長安已經成了一片白地,洛陽之重誰都清楚,這個時候杜讓能、裴贄才意識到事情有多麽嚴重,兩人相視一眼,腦中閃過一條讓他們遺忘的軍報。
高思繼在李曜突然進入澤州後,集陝、虢、東都各州縣三萬兵馬突然從河清縣撤兵回東都之事,他們當時還疑惑為何要讓李曜三千卒去送死呢。
兩人心下不是未想過是東都權利爭鬥之事,可如今看來,正因三萬兵馬突然從清河過河回東都,這才讓宣武軍不敢有異動。
裴贄、杜讓能、劉崇望三人相視一眼,微微點頭,杜讓能冷聲說道:“此事的確是李曜違反軍令,私自離開駐地,北地王如此……已經是恩典了,若是再有下次,縱然北地王為其求情,老夫亦要斬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