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鈺一陣搖頭苦笑,歎氣道:“營州百姓就差了許多,連年動蕩不穩,民風多悍野,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治理甚難,普通漢民、離了族群胡民還好些,畢竟單個勢單力薄,並不真的敢持兵對抗官府,但聚集在一起的部族卻不同,稍有不滿即殺官造反,兄長身為資政院院正,想來是知之甚詳,所以……小弟……怎麽說呢,就算沒有今日大兄之事,小弟也會逐漸清除所有事實存在的部族,包括亦部、奚族。”
馬文豹沉默不語,李思鈺繼續說道:“不瞞兄長,小弟對如何處置大兄很有些猶豫,大兄能穩住營州一年不亂,有大功,如今又能體諒百姓之苦,將軍中反逆之將綁縛送來,又是一件大功。”
“但大兄的確也有罪,軍中出了如此之事,他身為一軍主將難辭其咎,若不處罰,數十萬將士又如何看待你我?”
馬文豹抬頭,卻又低頭不語,心下更是諸多無奈歎息。
李思鈺皺眉片刻,才又說道:“軍中不滿軍將欲以粟末野人、高麗人相脅,若再算上奚族,營州幾乎就是四面相圍之勢,這不是小弟所願見到的一幕,故而,小弟想過了,大哥營州將軍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得了,但是,大哥可為饒樂都督府將軍……”
“什麽?”
馬文豹心下正無奈哀歎呢,當李思鈺說出不願再留著亦部後,他就知道亦部完了,可他也無法開口阻止,雖他與亦部淵源頗深,但他更是營州資政院院正,心下也只能哀歎連連,可當聽到後面一句話語後,哪裡還能坐的住。
說起饒樂都督府,就不得不說羈縻府製。
東漢司隸校尉應劭所著《漢官儀》,言:“羈,馬絡頭也;縻,牛蚓也。馬雲羈、牛雲羈,言製四夷如牛馬之受羈縻也。”
也就是說羈縻府製是專門為胡民部族所製,當然了,也可由此可見漢朝之強勢高傲,大唐雖對待胡民寬松了許多,但仍然延續羈縻府製。
饒樂都督府是貞觀二十二年,奚首領可度者歸順朝廷,專門為奚族設立的饒樂都督府,其下共有五州,奚族遙裡部、伯德部、奧裡部、梅隻部、楚裡部五部伊離堇為五州刺史。
顯慶年,可度者死,奚族反叛,不久後,再次臣服。武帝通天元年再叛,開元四年,再降……
直至安祿山反叛後,饒樂都督府再無其名。
馬文豹本就是營州土生土長之人,又豈能不知饒樂都督府,更想不到李思鈺會說出這番話語。
看著他一臉震驚,李思鈺搖頭苦笑道:“兄長先聽小弟說完,大兄為饒了都督府將軍,但也只能為將軍,只能理其軍,饒樂都督府亦歸屬北地王府之下,其地部族將被打散分置營州各地,若兄長答應,小弟即上奏朝廷,降建王為饒樂侯,以建王治其民。”
“這……這個……”
馬文豹著實猶豫了起來,若無部族打散分置,無建王治其民,馬文豹會還不猶豫答應下來。
亦部只是奚族一個分支,草原很少會有分支吞掉本部族之事發生,一旦吞掉奚族,亦部不但未有絲毫損失,反而會變得極為強大,但……
一想到李思鈺給出的條件,馬文豹又是一陣苦笑,但他也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是他想也沒能想到的結果。
馬文豹低頭沉思了片刻,點頭說道:“行乾能如此,縱是行仁也無話可說,但亦部之事畢竟……還需海絲點頭,行乾可否暫緩兩日?”
聽了這句話語,李思鈺不由笑了起來,他知道,當馬文豹說出這句話語時,事情就已經有了結果,兩人都不是蠢貨,
李思鈺經了此事,已經決定徹底解決周邊各部胡族威脅,無論馬文豹答不答應,他都要解決了亦部、奚族這個內部威脅,解決粟末、高麗外部威脅,他絕不允許周邊胡族時時威脅營州穩定安全。馬文豹他沒有太多選擇,主動權在李思鈺手中,無論他對亦部是何種情感,利益也好,情感也罷,當李思鈺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他就知道無論如何亦部都保不住了,但得到一個饒樂府也足以彌補他的損失。政治是利益的交換,亦部是李思鈺起家恩族,想要讓一個有大恩於自己部族退出舞台是極為困難的,裡面牽扯著太多因果、糾纏,能用一些利益交換讓亦部、奚族成為歷史,李思鈺並未覺得自己吃了虧。
阿蠻個頭是身後的娃娃們最高的,可腦子卻比不了他們任何一個, 聽著阿爹要將自己小弟的建王降格為饒樂侯,不由偷看了一眼個頭稍矮的李震,本她還以為自己小弟很是不滿意呢,正想著等自己阿爹心情好的時候,為他說些好話,結果卻大出他的意料,很是有些不解撓了撓頭,難道由王爺變成了侯爺是好事?怎麽小屁孩嘴咧得這麽大啊?
李思鈺、馬文豹本就熟的不能再熟了,正事說完,兩人就聊起了一年來各自所經歷之事,氣氛也輕松了許多,至於身後的娃娃們又哪裡敢在兩人面前插嘴出言,唯一敢哼哈的也只有李思鈺懷裡的大政。
看著大政雙眼咕嚕嚕轉動,馬文豹不由笑道:“所有人都言大政不得弟妹喜愛,如今看來確是錯了啊,如此沉穩安靜,又豈能不得弟妹喜愛啊!”
李思鈺一聽此言,又是一陣無奈歎息。
“兄長今後可莫要多言此事,秀秀真惱怒了,小弟可不敢替兄長美言!”
“哈哈……”
兩人相視一陣爆笑。
李思鈺搖頭說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小政皮實,整日沒個安穩的時候,如此調皮搗蛋,秀秀若不多加用心,稍長後,還不知會成了什麽模樣呢!”
馬文豹微微點頭,兩個娃娃還小,市井流言他也從未真正重視過,別的就不提了,只是小政隨了母姓崔氏,小政就不可能成為營州之主,軍中老將也已經用事實表明了態度,今後營州之主也只能是大政一人。
想到營州,想到中原,馬文豹就是一陣無奈感歎。
“或許……行乾就不該放了洛陽之人,行仁……你糊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