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發修明大概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兒子竟是將他們一家置於死地的罪魁禍首,如今還洋洋得意的在自己面前顯擺。
講到這裡的時候,禿發烏弧盡量穩住自己的呼吸,而身邊的禿發清漣眼圈也漸漸紅了,作為旁聽者的夏侯彥對此沒有什麽話說,他不在其中或許無法感受到他們的悲憤,但是光從內容上就可以聽出,對身在其中的他們恐怕甚是煎熬。
最後,禿發瀧告訴禿發修明,他知道禿發清漣是個孝女,她不會不顧禿發修明的死活,所以他要用全家人的命來讓禿發清漣自投羅網。
另一邊,逃到山上的兩人並不知道這些事,禿發烏弧將禿發清漣帶到了之前他跟那個獵人居住過的山中小屋,他們決定在那裡暫避一晚,第二天早上再下山打聽消息。
也就是在這裡,兩人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內心,“無法改變的是過去,無法逃避的是自我!”沒有人能夠否認這樣的真理。
即便過去再不想承認,禿發烏弧也不得不面對自己第一時間做出的那種反應,當看到士兵們衝進來的時候,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恢復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認為他們是衝著禿發清漣來的,當時的禿發烏弧不明白為什麽他能那麽的篤定,而且那時候他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保護她、帶她走、一定要平安!
除此以外,他沒有想其他的,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禿發清漣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到了這麽高!這也是一直以來他最害怕的東西,禿發清漣是禿發修明的女兒,而禿發修明是他一直想要報復的目標,可為什麽他會對她產生這樣特殊的感覺?
似乎只是一瞬之間突然迸發的,他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在意,可不管怎樣努力,那種感覺卻始終揮之不去!
而對禿發清漣來說,那段日子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麽突然,那麽一時讓人無法接受,家中遭逢劇變、幕後黑手的身份以及自身的身不由己。
太多的事情壓在了她的肩上,即便現在想來依然心有余悸。而在那段極為痛苦的時期中,只有那個晚上是她最為珍惜的回憶。
家中的變化讓禿發清漣極為擔心,長久以來不安的感覺似乎成為了現實,她還是一個只有十八歲的少女,不該讓她承擔這些!
被親叔叔欺騙、背叛,屢遭打擊,看透人間冷暖,滿腹仇恨,讓禿發烏弧失去了對感情的信任,因此他從來將感情深深的壓抑在心底,他自以為可以用理智控制住它。
只是,真的到了情感迸發的時候,他才覺得,世上真的有感情這回事!
人類與動物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擁有感情,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也可以說成是,沒錯,情本身就是一種欲。
人類無法消除,卻可以適當的控制它,但也不能過分的壓抑,如果一直有意識的將它壓製,那不管是人類的身體還是心靈都會過於疲累,就像一頭嗜血的野獸突然信了佛,發誓不再吃肉。但渴望鮮肉和血液是它的本能,這種本能能壓製得了一時,等到有一天身心俱疲的時候,它就會瘋狂的被激發。
一年以來,禿發烏弧和禿發清漣一直處在彼此都戴著miànjù說話的情況之下,從來沒有在對方面前表露過自己的真性情,雖然偶爾有幾次小小的摩擦,但也點到為止。
可是現在,他們才發現原來自己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麽堅強,同樣是遭逢了家變,禿發烏弧從禿發清漣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免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而漸漸放下了戒心。而禿發清漣也是本能的將禿發烏弧當做了唯一能依靠的人,不知不覺,兩人的心漸漸靠在了一起……
到了第二天,禿發烏弧到山下打探消息,得到的結果卻讓他不由的吃了一驚,回山之後,他將實情告訴了禿發清漣。
禿發瀧是什麽樣的打算,他們都一清二楚,可即便明知道是這樣,他們也找不到任何的辦法來應對,經過一番沉思之後,禿發清漣決定下山,必須將她的家人救出來。
禿發烏弧卻不同意,禿發清漣此去無異於羊入虎口,他不允許她去做這樣的蠢事,而他只能袖手旁觀。
兩種意見針鋒相對,兩人爭執不下,禿發清漣最終同意再考慮考慮,禿發烏弧才表示應允,可是他沒想到,其實禿發清漣早已有了打算。
又過了一天,這天一大早,禿發烏弧從睡夢中醒來,感覺屋裡好像空了,他忽的睜開眼睛, 立刻起身,屋裡屋外的找了一番,卻已不見了禿發清漣的身影,一種不祥的感覺漸漸籠罩了他。
在下山的道路上,他在心裡無數次大罵自己愚蠢,等他抵達城裡便徑直去了涅陽城府衙,禿發修明就被關在那裡,禿發清漣一定會過去。
為了避免有很大可能會出現的危險,禿發烏弧在腰間藏了把bǐshǒu,他認為要拯救禿發清漣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將禿發修明救出來,終於一直以來他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曾經將禿發修明視作要報復的對象,可現在他卻要去救他,曾經作為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仇恨,終於轟然倒塌。
但他並不覺得迷茫,因為他又找到了一個新的目標,那就是把禿發清漣救出來!現在,他什麽也不想要!只要禿發清漣活著!他只要那個女人!
禿發烏弧在府衙附近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還是像記憶中那般松懈,然後就找了個機會翻過了一堵牆,順利進入了府衙中,但這只是開始。
由於這麽長時間以來政策上的倒行逆施,禿發部治下的幾個縣,治安惡化的很快,府衙已經失去了它們本來的作用,這裡的衙差大多是混吃等死,沒什麽厲害的角色。
不過,既然關押著禿發修明這樣的人物,他們恐怕也不得不謹慎,畢竟也要防著有人劫獄。禿發烏弧十分小心的摸向了牢房那裡,由於禿發修明還是涅陽縣令的時候曾經把他帶來過這裡,之後他又花了一些時間來摸清這裡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