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個……你也別哭啊!”北冥雷不知道該怎麽應付這種情況,一時竟為難的撓頭搔耳,結結巴巴的道:“那、那什麽……我、我不、不是在說你,你、你說你這……”
本來難得見北冥雷這副模樣,可現在聶青漓沒有心情去管他的窘迫模樣,輕輕抹去了眼角的淚水,小時候她曾經聽父親說過:“侃侃而談容易,勤勤懇懇才最難!”她本以為凡事莫不如此,她雖然在軍隊中好幾年,卻從來不曾了解軍隊,或者說她根本也沒有想要了解,因為在她的心中,已經對軍隊有了定義,對戰爭也有了定義。
可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過去的行為有多麽愚蠢可笑,就如真正的戰爭遠遠超乎她的想象一樣,她安能以為在進行著戰爭的軍隊還會是她想象的那個樣子?!
她堅守自身的道德,不去參與到戰爭中,手上不曾染血,難道不是知道戰爭是違背道德的事情?那她為什麽又要在戰爭中強調道德?這不是自相矛盾麽?!
她口口聲聲正邪對錯,可是她的正、她的對指的到底是什麽?還不是站在某一方的立場之上,她將人性中的同情放在戰爭當中,可戰爭本身就是泯滅人性的東西,北冥雷曾經說過:“正直是一種美德,可是不要把正直變成了一種固執!”
聶青漓不禁要捫心自問,自己真的太過固執了麽?她不清楚,想不通,只能用哀求的語氣向北冥雷求助:“那麽,你告訴我,我到底應該怎麽做?怎麽做才是對的?!”
從聶青漓的語氣中聽到了哀求,北冥雷只能無奈的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慢悠悠的說道:“你讓我告訴你,那好,我就直接跟你說了,放棄掉那些想法吧!至少在戰爭當中,你要選擇的不是對錯,而是自己的立場,所以不要再去管什麽是非對錯了,你是理不清楚的!”
“再糾纏下去,只會給你增添更多的煩惱!就像我們一樣,明明什麽都明白,現在卻還在這裡,因為我們都已經想過了,沒有答案,可能我們所有人都沒有辦法想出這個答案,不過或許到了後世,後代子孫們能找出來,但是現在的我們是做不到的!”
聶青漓也想了很多,雖然不能證明北冥雷說的一定正確,但總之她也想不出來,而且北冥雷他們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對軍隊他們比她更了解,思考得也能更深刻,而她卻不一樣,這樣一想,她想不出來也是再合理不過的。
“我現在覺得很混亂,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在軍隊裡待下去,”聶青漓仿佛受了很大的打擊,雙目無神,抬起頭再次向北冥雷求助:“你能給我一個繼續待下去的理由麽?”
“可以啊,”北冥雷卻是表情輕松,“因為我們需要你,這個理由可以麽?”
見北冥雷用一副半開玩笑的語氣說話,聶青漓有些好笑,臉上的愁容頓時消失了不少,然後板起臉說道:“我是說一個能讓我說服自己的理由!”
“哦,”剛才北冥雷臉上的神情頓時一掃而空,也嚴肅了起來,“既然是這樣,那你再跟我去一個地方!”
“好!”
接下來兩人來到的是位於城西的醫棚處,幾天激戰,涼州軍的損失十分慘重,大部分士兵都喪生了,其他的都是傷員,被安置在醫棚裡,戰事剛停,這些傷員的傷勢還沒有明顯好轉,有些傷重的甚至還在昏迷當中,他們的家人一直在床邊照看著他們。
一走進來,一股濃重的藥味和血腥味便撲面而來,刺激的讓聶青漓下意識的皺緊了眉、捂住了口鼻,隨即她又發現此舉不妥,便放下了手,眉頭依然皺著,強迫自己盡快熟悉這種味道。
北冥雷無聲的帶著聶青漓走過一張又一張躺著傷員的床,這些人要不就是頭部和身體各處包著紗布,要不就是缺胳膊斷腿,床邊的家人們一邊難過一邊照顧著。
雖然北冥雷並沒有說來看什麽,但現在聶青漓已經知道北冥雷想給她看的是什麽了,兩人從第一個醫棚開始,一個接著一個走,從來沒有說過話,就這樣沉默著一圈走了下來,當從最後一個醫棚走出來的時候,北冥雷終於問道:“你感覺到什麽了嗎?”
“感覺?”聶青漓不是很明白北冥雷說的是什麽意思,只能按照自己的真實想法來回答,“難過、同情還有可憐!”
“呵!”北冥雷笑了笑,卻不說話,繼續往外面走,當來到一處民房附近的時候,他才轉頭對聶青漓道:“我剛才說過,當兩個人動手的時候, 圍觀者一開始會同情手裡沒有武器的人,會覺得那個手裡拿武器的人是在欺負人,會不會這樣呢?”
“那是當然,拿著武器跟赤手空拳比起來,自然是赤手空拳的弱勢一點!”聶青漓又是按照自己的見解發表看法。
“所以,準確的說,你是覺得這樣不公平對吧?”北冥雷微笑著問道。
聶青漓想了想,的確是這個意思,便點了點頭,北冥雷也微笑著點點頭:“好,那麽我們剛才所看到的其實也是一種不公平,你想想,這麽說對麽?”
“這……”聶青漓又陷入了猶豫,關於這點她想得不是很清楚,接下來北冥雷便解釋道:“這麽想吧,所謂的公平便是勢均力敵,兩邊不管哪一方太強都是一種不公平,這其實就是一種實力上的平衡,拿這場戰爭來說,我為什麽說不公平,就是因為山戎七萬人打涼州兩萬人,兵力上的懸殊就是不公平,這你同意麽?”
“嗯!”這有什麽不同意的,聶青漓又皺起眉頭道:“可是你不是說戰爭中只有立場之分、只在乎勝負麽?”
“是的,”北冥雷重重的一點頭,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麽現在,究竟是一開始表現強勢的一方獲勝了呢?還是弱勢的一方獲勝了?”
經他這麽一說,聶青漓倒是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其實還是存在公平的,只是跟我們平常所說的那種公平不一樣,這的確是一場強弱懸殊的戰役,可是最後卻是強的一方輸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