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次覲見依然還同往常般在立政殿裡,霍雲先向坐在那裡的皇帝行了一禮,然後問道:“今日有何急事召臣進宮?”
“不是急事,”皇帝輕輕搖頭,“而是大事!”他頓了頓,繼續道:“南楚已經幾次三番請求與我們和談,朕已經晾了他們一段時間,開戰在即,是時候正面回復他們了!”
“哦?”霍雲頗有些意外,自從六月二十四日,入侵夏朝的楚軍殘部被徹底殲滅之後,消息傳回楚國,引發了天崩地裂般的震動,楚國君臣完全驚呆了,起初他們幾近瘋狂的拒絕相信,尤其是那些一力主戰的人,當初他們竭力慫恿開戰,現在不僅敗得一塌糊塗,連軍隊都丟得一乾二淨,出了這樣的事肯定得有人負責!
在得到消息之後的第一次朝會上,昭、景等曾經力主開戰的大臣相互埋怨,互相推卸責任,試圖將戰敗的責任都推到前線領兵的將領們身上,因為他們都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更不會反駁的。
但僅僅是讓這些死人充作替罪羊顯然是不夠的,於是他們又將矛頭指向曾經反對開戰的大臣身上,稱他們以“惡語詛咒大軍致使戰敗”,請求讓這些大臣“自裁以謝國人”,而更大的混亂還不是來自朝堂。
前線戰敗的消息捂是捂不住的,很快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楚國各地,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席卷楚國大地,本已因為朝廷強行征召人丁與糧草而心生不滿的百姓們齊聚各地官衙前討要說法,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抱著孩子的女人,他們都是在這場戰爭中失去了兒子、丈夫、父親的人。
百姓情勢洶洶,地方官不敢輕易觸怒,急忙上報朝廷,本指望能得到幫助,誰料早已經焦頭爛額的楚王趙勝竟然當眾吼道:“刁民衝擊朝廷府衙,罪同謀反,各地從速鎮壓!”
這回不要說百姓們了,就是官員們都不滿了,鎮壓?你說句話倒是容易?先不提我們手裡的兵馬都是老弱病殘,他們可都是這些百姓的親人,能對他們下手?!逼迫太緊,他們就先反了!
兩邊為難之下,官員們叫苦不迭,又實在拿不出像樣的解決方法,無奈之下只能用拖字訣,任由不滿和憤怒在民間積聚。
各地百姓們都齊聚在他們當地府衙門前,而郢城作為楚國都城,混亂程度一點都小,這裡的百姓們可以聚在王宮前請願,要求朝廷解決他們日益困苦的生計,然而早已是一團亂麻的朝堂成天吵吵嚷嚷,大臣們互相指責和謾罵,有時候還動起了拳腳。
如果說之前朝堂上的對立僅僅是適可而止的口舌之爭,那麽這場失敗便是激化矛盾的導火索,官員們不思整頓政務,每天將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都花費在無意義的爭吵之上,致使了一系列災難性的連鎖。
由於大量人丁和糧食的損失,普通百姓家裡已經沒有多余的存糧了,春天又因為打仗錯過了春忙,地裡收獲得極少,這樣下去,等秋天一過他們只能吃野草、啃樹皮了,連最基本的填肚子都做不到,他們又哪有什麽生產積極性。
農業是立國之本,根本動搖,其影響所波及的范圍是很大的,根據夏朝得到的消息,過去兩個月,楚國各行各業的生產基本都處在停滯狀態,城市內的秩序也日漸混亂,各地不滿的百姓衝擊府衙的事早已不新鮮。
即便事態惡化到如此地步,楚國朝廷也沒有拿出有效的對策,放任情勢繼續傾頹。
後來大概是吵累了,又聽到夏軍正在邊境集結的消息,楚國君臣這才大夢方醒,他們的大軍已經損失殆盡,夏軍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吃了虧,怎肯將這口氣輕易咽下!
對現在已經極度虛弱的楚國來說,簡直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情況!
國內民心不穩,國外又有別國虎視眈眈,楚國朝堂做出決議,先解決外邊的問題,也許在趙勝君臣看來,國內的動亂一時成不了氣候,即便真的成了氣候,他們也能鎮壓下去,而國外的才是有可能成為滅頂之災的大禍!
於是,自七月中旬開始,楚國便嘗試與夏朝朝廷取得聯系,顯示和談的意願,可沒想到夏朝大軍封境,將楚國視作敵國,不允許任何一個楚人踏足夏朝領土,楚國使臣連高級將官的面都沒有見到,就被一個百戶帶兵驅逐了。
此後,楚國派出數批使臣登門,但都被夏軍拒之門外,使臣們有苦難言,誰讓夏朝是勝利者,他們就是有這個資格不給任何人面子!怨言管什麽用?!
其實,皇帝早已得到了楚國使臣表達意願的消息,只是他給前線的命令是:“不用理他們!若是敢越境就驅逐出去!”
就這樣, 這些使臣在邊境線上來來回回,被拒絕了無數次,甚至跪下來祈求士兵們:“就算讓我們見見你們的將軍也好啊!”
而士兵們則是冷冷的把頭一偏,連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這在外交上是巨大的侮辱,只是又有哪個楚國使臣敢說什麽!
大約一個月後,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敗,堅持不懈的使臣們終於等來了一絲希望,夏軍終於開放了邊境,一個自稱是皇帝欽使的人出現在他們面前,將他們帶到了洛京,還是住進了鴻臚客館,只是比起萬國朝會時的那般的周到,現在簡直可以稱得上怠慢至極,身為使臣,每天吃的盡是些粗茶淡飯,想與鴻臚客館裡的人溝通,卻都是愛搭不理的。
盡管有諸多苦楚,使臣們也只能自己咽下去,這次他們與其說是談判,不如說是乞求,他們已經沒有籌碼與夏朝談條件了。
本以為到了洛京就可以面見夏皇,可是一連等了半個月,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使臣們想要離開居住的地方去問問鴻臚客館的官員,卻發現外面站著衛士,不讓他們出去,不管說什麽就是搖頭,使臣們也不能來硬的,隻好自認倒霉。
他們想著,這次出使的難度極大,夏皇並非善類,心中肯定有氣,之前能將他們晾在邊境一個月,來到洛京之後,又憑什麽不會再晾一個月?
既是乞和,無論是什麽樣的刁難,他們又有什麽話好說呢?興許等夏皇覺得刁難夠了,和談就可以開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