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延平半夜出去在附近的楊漣府邸溜了一圈,然後去拜訪了一趟劉廷元,暢談半宿拿到一張通行文書後已是天亮,匯合袁樞乘坐運船一個回張家灣,一個回山東。
他連劉高旭都沒見,按照魯衍孟的話來說,劉高旭已經是皇城禁衛軍官,見多了會影響劉高旭的前途。只是托劉廷元轉交兩張銀票給劉高旭,當然了,劉廷元這邊也要分潤點,也就一百兩,不夠劉高旭的一半。
朱延平與袁樞的家丁都留在了京師,與張榜所部薊軍自成一部。
張榜是值得信任的,因為他戰死在鄒縣的哥哥,他與朱延平、袁樞都是有歷史淵源的,還有這回塞外之行結下的交情。
論底蘊,張榜別說吞並兵馬,他麾下的薊軍也會被朱延平兼並。目前,他是唯一合適掌握這支兵馬的人物,等交割外貨物,就會帶著兵馬趕赴張家灣大營。
很多事情都要一步步來,崔景榮要批出一個衛所編制很簡單,隨便從邊鎮找一個空架子衛給裁撤了,就能扣在張榜頭上。
但不少人關注著張榜,這事要緩緩。等目光轉移後,再給一個兵部部文只是動動筆,留個檔的事情。最多去五軍都督府走個過場,挑個好聽的衛所封號,就能敲定。
運河上,朱延平與袁樞懶洋洋躺在船頭曬著和煦的陽光,一如既往閑聊著。
袁樞出塞時帶了總共二十車茶,這回換了五百匹馬和七百頭牛以及兩千張牛皮回山東,馬留著充軍用。當然了,登萊軍不是他袁家的,巡撫衙門要掏銀子以市價購買這批馬。到底是高於市價還是低於市價,就看袁可立的心性。
看袁樞的模樣,估計袁可立不可能徇私,市價購買都不可能,更別說溢價購買。七百頭牛,袁樞準備帶著去江南轉轉,拜訪朋友的時候順手賣給各處士紳。
塞外的牛是放牧長大的,想要馴化成耕牛還需要一點工夫。還要考慮牛種所能適應的氣候,這種牲畜買賣也不好做。
路上發生個疫疾,底蘊淺了的掌櫃,極有可能賠個傾家蕩產。
朱延平也是這種打算,給太仆寺捐了二百匹馬後,余下的會拉回東陽莊當作馬種,做備用戰馬。牛準備在鄒縣、太倉兩地販賣,這麽遠的路程,地方上的勢力很麻煩,就和劉廷元搞了一份調轉軍用物資的公文。
而他們離去的京師,崔呈秀領著太仆寺官員樂呵呵的找張榜交接牲畜貨物。
楊漣則難得的請假,躲在家裡不敢出門,不少朋友去探口風,楊漣一個都沒見。
曹少欽抱著錦盒樂滋滋入宮,天啟看著一盒子的胡須,早飯都多吃了一碗。還專程帶著這盒楊漣的胡子去找張嫣,惡心惡心張嫣。
張嫣只是笑笑,無動於衷,沒有像天啟預料的那樣,將朱延平割楊漣胡子的事情抖出去。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而男子更是以長須為美。長須大胡子是威武的象征,是雄性的體現。
正統、景泰年間的大將,參與北京保衛戰,奪門之變的忠國公石亨胡須長及膝,就是當時石亨的招牌。關羽的美髯公名號也是不需要再說的,張居正也有大胡子垂到胸腹,也都以這副大胡子為美。
楊漣也不例外,胡子精心保養,關心胡子超過關心小妾,結果被潛入寢室的賊子給一刀削了個乾淨,險些氣的吐血。
導致魏大中下班去看他,眨眨眼睛一時沒認出來……
張家灣,揮手告別袁樞,朱延平帶著二十名家丁返回家宅,七隻小哈士奇也跟著來了。
結果在南院前看到哭笑不得的一幕,阿杏帶著趙家姐妹握著竹竿與李秀策對峙,李秀策展臂護著背後的青衫中年人,中年人手中也抱著一隻白貓,一副理虧的模樣。
原來是這隻大白貓跑到朱延平家裡,搶了阿杏小白貓的貓糧,小貓打不過大貓,阿杏拿著竹竿報仇追了出來,正好與找貓的李家爺倆兒碰個正著。
“還當是什麽事,小丫鬟找個伴兒也好。”
搞明白了經過,朱延平拿過阿杏手裡的竹竿,拋給蘇成,轉身對李秀策之父李儀拱手:“李家伯父,家裡人唐突了,還望見諒。”
李儀一張老臉憋的通紅,抱著貓行禮訕訕道:“是我家靈兒不懂規矩,也怪老夫沉迷書文忘了給糧。”
朱延平也知道李儀,周圍街坊鄰居口中,李儀也是有名號的人物,考了一輩子舉人都沒中,實在是太過死板。若是在李三才活著的時候說兩句軟話,一個進士真的是手到擒來。
“朱兄長,遼鎮之行如何?”
李秀策拱手,俊俏的近乎妖嬈的臉蛋透著紅暈。
朱延平拱著手道:“去了一趟插漢部,別地方沒去,就匆匆趕回來等秋闈。既然碰上了,來一起嘗嘗塞外特產。”
李秀策順著巷子口看了一眼河岸,停著一艘船,朱延平的家丁正斜著一箱箱的物資,道:“兄長一路風塵,午後喊上閻兄,再來不遲。”
“也好,家裡布置布置,麗亨現在還在書院?”
李秀策點頭,笑道:“書院來了位詹事府的右庶子,貴陽徐卿伯。講的韜略,甚合閻兄口味。”
“原來是他,是位大才。”
兩人拱手,李儀這時候上前兩步問:“朱將軍也要參與今年秋闈?”
“是的,有機會就試一下,就算不成攢一些經驗也是好的。”
朱延平拱手半躬身,他和李秀策是朋友,李儀雖然破落了,可也是長輩。
李儀訕訕而笑道:“朱將軍若不嫌棄我這老朽之人,不妨同參。聽聞,這回會試主考官是總憲官左公。”
禦史又被稱作風憲官,胸前補子和七品文官不同,是獬豸,造型類似獨角的麒麟。代表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有糾察,勇猛、智慧、公正之類的形象。
事前知道總考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以根據這位總考官的經歷、學派和思想對症下藥,投其所好增加成功率。
李儀再不受李三才看重,可血緣關系擺在那裡,多少有點人脈。
他這是示好,估計東林那邊也是這麽想的。
朱延平低頭沉吟片刻,拱手:“伯父,此時京裡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不過,我覺得左公過於剛烈,絕無可能是此次會試主考官。估計,會是三位禮部尚書中的一位。”
沒錯,禮部有三名尚書,禮部代表著規矩,這裡爭的格外激烈,一來二去就有了三個,一個東林,一個閹黨,一個在中間和稀泥。
禮部尚書充任主考官,也算是慣例。
“怎可能不是左公?”
李儀雙眉緊蹙,叨咕一聲,還是拱手道謝一番,帶著李秀策回家。
朱延平是首輔葉向高的門生,兩個師尊魯衍孟和成基命,他相信了朱延平的話,只是難受,之前的心血白費了,所以難受,難以接受。
回了院子裡,朱延平伸了個懶腰道:“家裡這月可好?”
抱著小貓,阿杏柔聲細語:“還好,兩處莊子裡有青桐姐姐操持,這月掙了三百余兩。秦淮那邊有十來個女子帶著侍女投奔青桐姐姐,合資三千兩在京裡北城朝陽門大街黃華坊買了套宅子,做服飾生意。我將家裡的五百兩投了進去,年後才會分紅。”
“還有就是家裡,我娘來信說是爹不願動身,等哥哥回去磕頭認錯。”
朱延平聽了一笑,兩人入了內院才說:“姑父是怕我看輕你呀,這才死撐著場面。等秋闈、春闈後,金榜題名一番,我們就回太倉完婚。”
說著,朱延平摸著下巴道:“咱是孟學嫡流,這婚事可不能簡單了。改日,我請魯先生出面,托人去下聘。”
“唉呀!”
捂著臉,也不管小貓,阿杏跑回了北院。
朱延平聳聳肩,扭頭對蘇成說:“家當你看著收拾,給七個小崽子多找幾個奶娘。也布置一下,我休息休息,下午邀閻應元、李秀策做客。看看那個秦朗是否在張家灣,在的話也一並請來。”
“再吩咐下去,弄些米粥來。”
蘇成點頭,笑吟吟看著阿杏背影消失在北院門口,斂去笑容:“家主,魯先生那邊會答應?我覺得,他可能會給家主尋個世家大族嫡女。”
“絕無可能!我要娶的是白首不相離的知心人,不是娶一個要伺候的娘。世家大族,沒有想象的那麽好。成了,去忙吧。”
蘇成展露微笑:“哎,這就去。”
回到正房,兩隻尺高小老虎在鐵籠圈裡撲著,嗷嗷叫喚。
朱延平走過去蹲下,兩手各按住一隻虎頭擺弄了半天,整累了從一旁架子上取了兩團油炸了的肉團子丟到圈裡,往水槽裡倒了兩瓢水,邁著懶散的步子躺倒在冰涼,鋪著竹席的炕上。
窗外, 趙驍騎握著鋤頭掏著火炕裡灰燼,倒了一爐木炭,填進去一捆草堵住炕洞。
別處夏天火炕不需要燒,可這裡就在河邊上,或者是山裡的火炕,都易潮。每日火炕燒上一會兒驅潮是很有必要的。
冰涼的火炕漸漸暖和起來,外面又炎熱,更助長睡意,朱延平連鞋子都沒力氣脫,就入睡了。
回到家裡的感覺,就是好,處處讓人懶散、安神。
口口聲聲說著殺人問心無愧,可殺的終究是人不是牛羊,殺了那麽多人,不做噩夢是不可能的。
感覺有人進來,朱延平警覺性半蘇醒,眯眼看到是寇青桐,遂昏沉入睡。
寇青桐放下木盤,過來將朱延平的鞋子脫了,將蚊帳攏好,點了一支安神香後,站在炕前隔著素紗蚊帳看了會朱延平,挽了挽發鬢恬然一笑,衝好茶後就出去了。
男主外,女主內,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