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延平的金燦燦鎏金山文甲,讓斯欽巴日感覺眼睛有些疼。
九邊重將一些個有金甲,可沒人敢在戰場上穿,也沒人敢在塞外穿。
“我來單於城,帶來的是一千輛牛車的物資,我隻想知道單於城能不能在三日內買完我的貨物。如果買不了,我將去更遙遠的準噶爾部。”
朱延平握著馬韁,停在斯欽巴日面前,右手提著長铩,不像個談生意的。
斯欽巴日摘了大帽握在右手橫在胸前在馬上屈身,笑道:“只要不是一千輛車的白銀,我們土默特部可以滿足朋友的要求。不過,朋友是從哪裡來的?”
“南邊,我來塞外為的就是賺錢,不是來留名字的。你可以看出來,我是一名將軍,不是專業的商人。所以,我們直接一些,三倍於原產地的價格,如何?”
朱延平與斯欽巴日兩人驅馬,在山坡中打著旋,見對方沉思,朱延平繼續說:“我也知道你們沒有太多的金銀,所以牛羊馬匹、皮貨、草原特產,甚至是勇士都是可以談價錢的。當然,我出的價錢,要比其他商隊高一點。”
斯欽巴日沉吟良久,道:“朋友,人的目光要遠一點。你的貨物我們可以買下,可這會得罪其他商隊。沒有這些商隊的交易,我們部落會衰落。”
“我年輕時去過大明,我知道他們賣的價格通常都在五倍。可我們沒有辦法,只能接受他們的價格。如果以後你的商隊每年都來,有一千輛牛車的貨物,或許我可以做主買下你的這批貨物。否則,這件事情我只能通報汗庭,請濟農和台吉們商議。如果這樣,三天的時間,是不夠的。”
話鋒一轉,斯欽巴日又說:“可是朋友,你連名字都不願說,我又該如何相信你?”
將長铩釘入土中,朱延平握著铩杆停下來,露出笑容道:“我的貨物,可以讓你們大賺一筆。我知道你們土默特人靠什麽賺錢,不是放牧,是商隊。西邊的瓦剌人,北邊的車臣部,想要得到大明的物資,只能從你們土默特人手裡購買。”
“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以後大明的邊關將不會像如今這麽的松懈荒馳。以後每年出塞的貨物,都將是有數的,更為的稀少,可能價格會更高。你應該知道我們的皇帝陛下換了,此時朝廷裡已不是文官們的天下,有些事情該變變了。”
斯欽巴日低頭思索,問:“朋友,告訴公正的斯欽巴的姓名。這是做朋友最起碼的態度,我們成了朋友,很多事情就好談了,不是嗎?”
“我姓朱,你可以稱呼我為朱將軍。我不希望這個稱呼被太多的人知道,如果順利,下回我來的時候,會給你們部落帶來更好的東西。不像現在,僅僅只是生活物資。”
朱延平想了想,道:“或許下雪之前,我還會再來一趟。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從大同殺胡口、宣府張家口出塞的,我來自薊鎮。我可以從北直隸的各個地方,收集到你們想要的東西。前提就是,你們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我出塞,就是帶著弟兄們發財,沒有錢可賺,我是不會再出塞的。”
“朱將軍,邊塞商路確實不平穩。最近的事情,惹得幾處的貴人們憤怒。我們不會去管原因及經過,我們土默特人隻想得到我們想要的。我們拿到我們想要的,插漢部怎麽鬧騰,也和我們沒關系。”
斯欽巴日猜測眼前的朱將軍是明庭的重將,甚至會是成國公朱家的人。代表著朝廷的意志,所以這場交易的高度,應該提高到部落的位格和立場。
點頭,朱延平笑道:“你們距離殺胡口一百五十裡,
三倍利潤的貨物從殺胡口出塞,我想不會有人會在你們眼皮底下動手吧?”斯欽巴日也露出笑容道:“縱使插漢部,也無法阻斷我們的商路。如果數量巨大,我們可以出兵護送。”
朱延平伸出左臂與斯欽巴日握在一起,道:“很好,我可以保證,如果我們合作的愉快,你們濟農將會成為朝廷冊封的土默特部汗。”
蒙古嚴格意義上來說與朝鮮一樣,是大明的藩屬,因為蒙古大汗的繼任都是需要朝廷點頭的。如今的蒙古,林丹汗只能控制插漢五部,各部離散還有各種汗。濟農的意思就是副汗,台吉與建奴的貝勒同意,都是貴族中有身份實力的一種頭銜稱呼。
朝廷已經將蒙古各部挑撥的很難統合起來,往往蒙古各部合起來寇邊,為的也只是馬市名額的增長和控制。
兩人的條件就這麽談完了,對朱延平來說三日內錢財兩清,節省了時間。至於他給出的承諾,唔,這是水月鏡花。
不過有老魏支持,大同鎮又在楊國棟手裡,完全可以搞起來。如今算起來宣府、大同、薊鎮這個地方都在老魏手裡,整合邊軍後,還真將晉商的咽喉給一把捏住了。
晉商走私的大頭在遼東建奴那,一旦三鎮發力,晉商控制著太原鎮也無法把東西運到插漢部去。畢竟三鎮動手,也是有理有據的,還有三邊封鎖這樣的大政策支持。
斯欽巴日收獲也是不小,可以拿到相對廉價的貨物,這樣他們給北邊的車臣部,西邊的瓦剌諸部轉手販賣,就能獲得更高的利潤。
並且,他們可以拿到其他商隊不會賣給他們的軍械,聽朱延平的口氣似乎很大,看朱延平的模樣也是很有底氣,斯欽巴日猜測,他們甚至可以買到火炮。
蒙古人打仗,也是需要火炮的,他們也在與時俱進。再說他們祖先西征時,就有火炮,他們可不抗拒這玩意兒。塞外人,講的就是實用主義,怎麽強怎麽來。
而土默特人心底也有一些願望,比如讓自己部落的濟農成為汗,有了汗名號,他們將會獲得更多的好處。
不就是一個汗的稱號?對朝廷來說不是多大的問題,插漢部在遼東的表現實在是讓人失望,每年四五十萬兩的插餉,結果插漢部和建奴確實打的凶,可和邊軍一樣,卻沒一點效率。
朝廷那邊無所謂,可朱延平不清楚,他隻認為以九千歲的赫赫威名,冊封一個蒙古汗,不就是張張嘴的事情?
兩邊帶頭的談妥後,剩下的事情就是斯欽巴日手下的幕僚與陳雄等人討價還價的事情。至於朱延平,則在新設的營壘裡招待斯欽巴日。
斯欽巴日只是土默特部的小貴族,僅有一個百余戶的部落,但他卻是土默特部在單於城的代表,原因就是這人在國子監混搭過幾日鍍了一層金,對土默特部來說這是一個‘海龜’,是珍貴人才。又因為做事公允,這才在單於城乾的穩穩當當。
下面人宰牛烹羊,一旁雙方幕僚算盤打的飛響,另一處朱延平領著斯欽巴日檢閱貨物品色。
一麻袋鹽解開,朱延平抓一把任由鹽粒在指尖滑落:“上好的雪鹽,塞內也只有大戶人家才用得起,不含其他雜質,價格不菲。不過,鹽就是鹽,畢竟是給人吃的,我們隻賣正常的價格,也算是一場功德。”
朱延平可知道尋常的官鹽或私鹽是啥德行,就是大塊的鹽巴,溶水後是渾濁的。
“我們出塞時,就奔著你們土默特人來的,每一袋鹽隨你們檢查,一袋鹽有問題,就白送你們一車。這就是我們的誠意,你覺得如何?”
斯欽巴日抓一撮鹽嘗著,只有單純的鹹,不澀不苦,連連點頭笑道:“好東西,不知道下次你們能帶多少這樣的雪鹽過來?”
“最少五千石,這次帶了八千石。三倍於塞內的市價,我們說到做到。”
朱延平說著,領著斯欽巴日檢查其他布匹、絲綢、香料、生活器皿如鐵器、瓷器甚至精致的漆器也有,還有繳獲商隊的兵器、硫磺、硝石等等,還有一包包的乾藥材。
甚至有幾車書籍,朱延平留下了,不準備賣,誰知道裡面有沒有重要的技術書籍。
斯欽巴日看著也是連連點頭,這批貨物經他們轉手,經營的好,利潤能有一倍,連連保證交易時給的牲畜全是上等貨色。
離開貨物,他對這次交易放心了,放不下下一次:“朱將軍有個有道德的人,可軍械向來是大朝廷嚴禁的物資。我們不是不相信朱將軍,而是關心朱將軍下回能帶來多少軍械。當然,因為軍械的重要性,我們會根據行情出價,不會讓朱將軍吃虧。”
朱延平駐步,朝邊上走兩步拍拍一名持槍站立的薊軍軍士肩旁,笑問:“這樣質量的軍械如何?最少一千套。若我們下回買賣做的痛快,再下回,我可以給你們送兩門炮試試威力。當然,真正的鎮國利器不可能,以佛朗機炮和虎蹲炮為主。”
斯欽巴日走過來目光瞅著,朱延平示意軍士解開棉甲露出裡面的甲片,斯欽巴日摸了摸甲片,是鋼片,不是生鐵片,更不是邊軍糊弄人的鐵皮,更是激動的連連點頭。
他已經知道這位朱將軍幹了什麽勾當,剛才在車隊裡看到了很多眼熟的標記,以范家居多。他只要貨物, 不會管來歷。
或許如這位朱將軍所說,以後的邊塞商路不安穩了,那些貪婪的商隊,也要學會改變。
送走斯欽巴日,這人一回去就差人送來百頭牛羊犒賞,朱延平毫無壓力笑納,和他讓出去的利潤比起來,這點牛羊不算什麽。
牛羊在塞內值錢,可在這裡就不值錢了。粗茶淡飯的農民羨慕牧民頓頓吃肉,可牧民也羨慕農民的茶飯。一頓頓的肉,一直吃也是會死人的。
入夜,各部加強值守和偵查力度,朱延平三人在大帳內議事。
和土默特部打交道出乎意料的順利,都沒出過塞,沒想到靠近邊塞的蒙古人漢化如此嚴重。能用嘴解決的問題,絕不動手,有了點教化。
而一個更為光明的前景展現在三人面前,那就是把持土默特部的貿易商路。三個人沒有太多的牽製,除了張榜外,朱延平和袁樞的背景,完全可以吞了這條商路的利潤。
地圖鋪開,籌算著以後運作的方式。
“報!”
夜色下一名飛騎小校來到帳外,單膝跪地道:“將軍,南二十裡處有大股馬隊,人數不下千騎,衣甲雜亂號令不齊,似是馬賊。”
此時,虎大威、猛如虎帶著滿載而歸的賊贓晝伏夜行來單於城銷贓,另一端盧象升帶著七千騎收拾著沙城廢墟,起碼屍首要掩埋。若爆發瘟疫,活著的人都會遭罪。
盧象升蹲在地上,撿起一枚染著血跡,鼓面牛皮被雨水泡的發脹的撥浪鼓搖了搖,不見脆聲響。緊緊握著損毀的撥浪鼓,盧象升手指骨節發白:“休整一夜,明日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