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返回養生館,天色已經黑了。
養生館的三樓讓給於紅葉住,和二樓的幾十個技師睡一起又頗為不妥,陳瀟隻得去玉娘和三胖子的同貴客棧訂了間上房。
玉娘看他的眼神還是那般古怪,三胖子還是樂呵呵的,以為陳瀟是來躲炮的。
陳瀟也乏了,懶得與三胖子解釋,讓克蕾雅去屋頂監視養生館和同貴客棧的安全,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正午,一個全新的展架擺在彩票店門外。
字體很小,內容也多。
大意便是,強烈譴責朝都紡織商會的不義之舉,對於派出刺殺的凶手,已移交給衙門,希望給予一個公道。上面還詳細介紹了凶手的作案過程,有理有據,讓人信服。
奇怪的是,展架上並沒有寫內四坊私建商會的事情。
小廝因為慘死,不好寫出來,罪狀就全扣在這馬臉漢子身上。
昨天絹布店和成衣鋪開張,好些百姓和富家子弟都來捧場,場面火爆。
陳瀟用無梭織機生產的面料,紡織密度遠超當代水平,加上低價促銷,確實也是物超所值。
無梭織機的秘密尚未暴露,百姓們都根據以往的經驗,覺得陳瀟是在虧本賺吆喝。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自己低價買到好衣服或者好布料,獲得了利益,對於陳瀟遭受刺殺和下毒的事情也就更加義憤填膺。
“陳掌櫃多好的人啊,這是虧著本錢給咱們送衣服。紡織商行那些人自家布料差價格高也就算了,還想要殺人,真是良心都給狗吃了。”
“是啊,這些掌櫃心太狠毒了,簡直不要臉!質量比不過,就只會耍些肮髒手段,真叫人不恥。虧得我以前還去照顧他們生意呢,以後不去了!”
“對,我也不去了!讓這些狼心狗肺的王八(防和諧)蛋見鬼去吧!”
百姓群情激奮,好些人還堵在成華坊衙門外,呼喊著為陳瀟討一個公道,令邢捕頭好生頭疼。
今早,養生館把那馬臉漢子送來,對於罪行供認不諱。還把紡織商會和內四坊的名單供了出來。
這件事情牽扯到的人太多,好幾個都是邢捕頭不願或不能得罪的貴人,令他非常難辦。
更要命的是,這次城主的女兒於萬鈞又特麽中毒了。
上次挨刀,這次中毒。
上次雖說是巨浪幫找於紅葉麻煩,邢捕頭看得明白,也沒拆穿。
這次中毒,難道又是幫陳瀟擋劫?
連續兩次出現確實太巧合了,或許真是有人在針對城主女兒?
這可難辦了。
一邊是城主女兒的安危,一邊是不能得罪的貴人。
聽著衙門外百姓的呼喊,邢捕頭愁得焦頭爛額,不住地抓著頭髮:“親娘咧,影響仕途啊。”
片刻後,邢捕頭拉起一個捕快的衣襟,詰問道:“小六呢!燕小六那混小子怎麽還沒滾回來!”
捕快盯著邢捕頭一臉無奈:“森哥,小六兒去城主府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你這都問我七八遍了。”
邢捕頭剜了捕快一眼,放開手,跑到柱子邊輕錘了一拳。
參與下毒的小廝已經慘死,陳瀟借口說已經辭退送回家,邢捕頭無處查證,加上重心不在這裡,也就把事情掩蓋了過去。
相對於比較集中的內四坊,成華坊紡織商會明顯松散的多。
在得知陳瀟把凶犯送到衙門,狀告他們買凶殺人後,幾個不知情的掌櫃出面辯解,
卻引來百姓的一片噓聲。 繼續辯解,百姓不聽。不辯解了,又被說成是心虛。
這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讓他們端得是騎虎難下。
至於兩個商會裡的其他掌櫃,本來手腳就不乾淨,頓時被反將一軍。
和那幾個發聲辯解的掌櫃情況相同,他們現在沉默,就會被百姓認為默認了行凶的事實,心裡有鬼。
要是出面解釋,會被說成是心虛,肯定有問題。
也不知是誰最先散播的消息,只要陳瀟死了,紡織商會的掌櫃是最大獲益者。
這一下,憤慨地百姓帶動了盲從的百姓,還有吃瓜看戲的百姓,場面也愈發難以控制。
CX成衣鋪裡。
陳伯牙躺在椅上,剛吃完一張栗餅,剔了剔牙齒。
看向街上的百姓,他壓低聲音道:“陳大掌櫃真乃妙人,無梭織機已經驚為天人,這輿論戰又讓我漲見識了。服,我陳伯牙徹徹底底地服了!”
旁邊有一家丁打扮的人蹲在一旁,用手遮住嘴巴說道:“少掌櫃,自古只有富商欺壓百姓,哪有百姓脅迫富商的道理?陳大掌櫃這一手確實玩兒得妙。您看……商行外的人要撤麽?”
“不撤,繼續留在那兒吧。”陳伯牙擺擺手,站起身來。
“咱們這位陳大掌櫃呀,布局不錯,就是一些細節還差了點。阿福,走,叫上人去補個窟窿。”
“窟窿?什麽窟窿?”家丁阿福一臉懵。
陳伯牙咧嘴一笑,並不作答,抬腿便走。
見這古靈精怪的主子離開,阿福猶豫片刻還是追了上去,嚷道:“等等我呀,少掌櫃!”
……
內四坊,錦繡坊,白龍幫總壇。
刀哥下了馬車,匆匆趕到後殿,對著薛爺單膝下跪。
“稟幫主, 成華坊商行的店鋪外都圍滿了人,難以靠近,沒法確認是不是受人指使。至於內四坊,倒是真有人散布流言,不過還沒抓到是誰。”
薛爺今天穿著一件黑色的襖子,後殿的穿堂風將衣角輕輕吹起。
“奇怪。”
薛爺眉頭緊皺,似是不解,喃喃自語道:“真是奇怪。”
單膝下跪的刀哥朝前挪了挪,問道:“怎麽了,幫主?”
薛爺眯著雙眼,沉默良久,搖了搖頭:“只是動嘴,又不動手,實在不像陳瀟的作風。”
刀哥聽到這裡,恍然大悟。
華清幫招惹陳瀟,整個幫派一夜間被藍白凶煞屠殺殆盡,一個不留。
巨浪幫的文虎被引起挑寡陳瀟,文龍上門尋仇被滅,幫主張浪當晚直接被殺。
根據以往的情況,陳瀟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為何現在只是動動嘴皮子,煽動百姓做些無意義的舉動,偏偏不動手呢?
薛爺的瞳孔漸漸擴大,聲音很低,像是在自問自答:“難道陳瀟還有什麽後手?”
“或者說……”
薛爺突然提高音量,眼中綻出一抹駭人的精光:“藍白凶煞已經走了,他沒那實力了?”
聽著薛爺發出癡狂地笑聲,刀哥後背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刀。”
“屬下在。”刀哥猛一個激靈,應道。
“召集其他坊的弟兄,回總壇隨時待命。”
“是,幫主。”
吹著後殿裡的風,薛爺背負雙手,深呼吸一口。
“是時候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