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華坊偏南的一座大宅院裡,十多個男人圍坐在一個大方桌前。
方桌正中央,擺著大半個鞋盒大小的青銅小鼎。在鼎部下方有一個放置炭火的小格子,溫熱的火焰正在其間跳躍。
異世界的文化和陳瀟原生世界的古文明十分接近,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一般市井人喝泡茶和茶餅居多,自持文雅的人大多喝得是這種煮茶。
鼎內加入了蔥、薑、紅棗、橘子皮、茱萸等物,在屋內散發出一股別樣的清香。
水沸了,咕嚕嚕地泛著水泡。
李掌櫃自己動手倒了一杯煮茶,對著房內環視了一圈。
其他男人大多無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或端著瓷杯,或把玩著手上的首飾,更有三人直接打起了瞌睡。
“是時候反擊了。”
李掌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令兩個睡得迷糊的掌櫃醒了過來。
“得了吧,李掌櫃,反擊什麽呀。”一個穿著土褐色衣裳的掌櫃放下杯子,顯得有些不耐煩。
“是啊,咱們這布料做工比別人差,價格比別人高,請人又殺不死,告官又壓根兒不管。早知道跟陳伯牙那臭小子一道把店賣掉得了,穩穩拿分紅多好。”
“仔細想想,陳瀟有這技術,根本沒提要提收購嘛。給出的方案完全是給我們台階下,減少損失。也怪他當時語氣太差,不然我也想賣了。”另一個掌櫃幫腔道。
“哎,這也怨不得他吧。當時他好心幫我們,我們卻那個態度,是個正常人都會發火的。”
“夠了!”見大家都頹然不已,李掌櫃怒喝一聲:“大家都是多年的同行,萬萬不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掌櫃們低著頭,默不作聲。
李掌櫃對眼前這些人有些失望,猶豫再三,開口道:“其實,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見李掌櫃說有辦法,在他旁邊的布坊趙掌櫃搶先開口。
他的布坊因為紡織女工的缺失,已經停工好幾天了。
再這樣下去,他還怎麽做生意?
“布料除了手工細紡,用紡織機是達不到他那樣質量的。如果手工製作,成本和時間又太高,短期內是沒法從質量上趕超的,這點也諸位也清楚。那好,我們做個假設,如果能殺掉陳瀟,會有什麽後果?”
“還能有什麽後果,花錢找個替死鬼抗罪唄。”一個掌櫃應了一聲,似乎對殺人的方案並不意外,有點見怪不怪的意味。
“不,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李掌櫃晃了晃手指,瞥向對方:“陳瀟和城主的愛女於紅葉好上了,想必各位也有所耳聞。這未來女婿死了,你們覺得城主會善罷甘休麽?”
“這……”幾個掌櫃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如果是城主未來女婿,按照於萬鈞那護犢的性子,就算掘地三尺都要找出真凶。
見大家都不說話,李掌櫃才淡然一笑。
“所以說啊,這城主才是關鍵的一環,我們可以……”李掌櫃說到這裡的時候刻意頓了頓,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李如楠,你這王八羔子是發瘋了麽!這可是謀逆的大罪!”一個年約五六十的掌櫃站了起來,用手指著他的鼻子叫罵,胡子都氣得吹了起來。
“我沒瘋,好得很呐。”李如楠冷笑一聲,從懷中摸出一個雕刻著龍鳳的玉佩來。
那胡子花白的老人仔細瞧了瞧那物件,臉色一變再變:“這……這是李家的印記,
怎麽會在你手裡?” 朝都城內,有個在名聲顯赫的李家,據說家主李兆年是當今皇帝李慶延表叔的兄弟的兒子。
為什麽要用到據說這個詞,因為這層關系存疑,李家族譜也沒給外人看過,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至少皇帝從未征兆過李家的任何子嗣入朝為官,也沒有任何賞賜之類的。
不過,作為內四坊的豪門,也沒有誰吃飽了撐的,跑去查探這件事的真假。
“各位可別忘了,陳瀟推廣那勞什子的商業中心計劃,可把內四坊的權貴們全給得罪光了。”
李如楠晃著手中的玉佩,很有一絲炫耀的意味:“他們在一個月前就研究出兩個方案(見四十四章),花重金請來南蠻和西荒等地的刺殺高手,算算時間,應該到城外了。”
“你!”
他們原以為李如楠是滿口胡話,沒想到連人手都安排好了。
“可靠麽,城主可不好對付。”沉默半晌,還是有一個掌櫃皺著眉頭開口打破僵局。
“不怕,這些殺手都是刺殺的行家。其中有個用毒高手,調配出了一副叫做悲風吟的軟骨散,無色無味。再說,城主四周都打點好了,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打點這個詞,暗示了許多東西。
掌櫃們低頭不語,一旦事敗,這可是謀反誅九族的罪過,他們需要謹慎再謹慎。
可這成功的誘(防和諧)惑實在太大了!
倘若城主被誅殺,乘勢乾掉陳瀟。在四周都打點好的情況下,找個城主被南蠻下毒的罪證,便能隱藏死因。
反正到了那時候,整個朝都城都是他們的人,就算是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死者為大,一旦城主屍體掩埋,誰還敢冒著大不韙去開棺驗屍呢?
等待朝廷新派城主下來,需要不少時日,他們這些地頭蛇可一點都不杵。
殺掉陳瀟不僅能緩解當下的窘境,最大的好處是能找到批量生產高檔布料面料的秘密。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這麽多的量肯定不是手工製作,陳瀟一定研究出了更有效率的紡織機。
“陳瀟那女護院呢?”有人擔憂地問道,聽說克蕾雅武功了得。
“怕什麽,大家把護院和保鏢都集合起來,幾百人難道還怕她不成!”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點激動,李如楠乾咳一聲,繼續說道:“放心,陳瀟那護院的腿腳功夫確實厲害。論單打獨鬥可以,群戰肯定要落下風。”
抿了抿有些發乾的嘴唇,李如楠上前倒了一杯煮茶。
房屋內泛出一股清香,讓人精神一震。
“內四坊的貴人們既然都花了重金,那沒必要拉我們下水啊。”一個掌櫃有些不解。
李如楠回頭瞪了他一眼,強忍著厭煩解釋道:“咱們紡織商會運送布匹的馬車,檢查很寬松。殺手想要入城,只有靠我們。”
掃了一眼屋內低頭沉默的掌櫃們,頹廢的氣息像是很久沒曬過太陽一樣,讓李如楠覺得一陣惡心。
刻板保守的老古董,注定只能淪為旗子。
“是坐等血本無歸,還是來博個前程,自己看著辦吧。”
扔下這句話,李如楠把杯中的煮茶一飲而盡,放在桌上,出了屋子。
目前正值晌午,天空卻不見皓日。
大片大片的雲朵遮住陽光,給人一種暴雨降臨的感覺。
“今晚,要變天了。”李如楠眯起眼睛望向蒼穹,一語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