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崇文轉身,程勇便朝面前簇擁的人群拱手拱手,道:“咱家寨主說了,都是鄉裡鄉親,只因現在簽的契約是明年生效,今日凡是來簽約的人,每戶可以領糧食十石!”
話音一落,全場騷動。都是互相之間交頭接耳,有的便如呆了一般,面上盡是震驚表情,怕正在肚子裡腹誹不已。
盧俊義見狀是微微一笑,想到了記憶中在這個生產力低下的時代,鄉下人生活頗為困苦。據說這有宋一朝一個成年男人一日的口糧怕要兩升才夠,也就是四斤。每月三十日,就是一百二十斤,差不多就是一石,由此可知一人一年的口糧要十多石才夠。然而事實卻是很多人家莫說一人每年十多石,就是一家五口人一年也不一定有十來石,合起來一個成人一年的口糧也就是三石多點,糧食不夠時便用野菜混著對付著也就熬過去了。
正因如此,當盧俊義授意王崇文去告訴那曾經是官軍出身的程勇向來此的鄉親們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那程勇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想當初他在軍營的時候,接觸過的更多同袍都是為了吃上一口飽飯采去參軍的,沒想到如今離了軍營,卻在這些落草的強人這裡聽到發糧食十石的情況,這可是一個普通莊戶人家一年的口糧呐!在程勇看來這簡直就是奇聞,得到了指令後在驚詫的同時,也是不敢絲毫怠慢!一連清清楚楚地說了幾遍。
聞者初時都不信,直到聽了幾遍才確定這是真的,無不歡欣鼓舞,奔走相告!
有了十石米的誘惑,領頭的幾個光棍漢走上前道:“半輩子都是租田種,從未聽說過租子只有三成多的,更沒有聽過哪裡來的強人會贈糧十石,俺便跟著幹了!”說完便在一眾人那驚疑的目光中去租了三十畝!
有了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後面就順暢了,大夥兒紛紛都來租田,直把程勇等人忙的不可開交!
其實盧俊義心裡明白這種把田攥在自己手中,然後租田收租的方式與直接分田的收益並無太大的不同。
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哪個朝代的鄉民都是要交稅糧給統治階級的,可自己這個時候卻是個草頭王,自然不可能名目張膽地進行收稅收糧,老百姓不會願意,趙官家也絕不會同意。
道理是十分簡單的,就像後世的絕大多數人一樣,大家都是喜歡在大公司裡面瞎混,也不願意到小公司裡面和創業者一起承擔市場帶來的風險。
而租田與分田雖然看起來僅僅是一字之差,但給這些鄉民們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在他們看來,租誰的不是租?即便田地的擁有者是強人,在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情況下,又有什麽要緊?
但若是真的提出了分田,那可就真是扯起反旗了。在目前大宋境內還未真的到了那種強人揭竿而起的情況下,這種傻事不能乾,若是做了,就是白白成為吸引官家火力的活靶子。
盧俊義思慮了片刻,只見有了這幾個光棍漢的帶頭作用,後面很多人都是接踵而上,不過半個時辰便將那幾千畝地都給租光了。
楊志在一旁道:“哥哥休怪小弟多話,似這般做法,豈不是明年後年這裡的收成全都是白送了麽?”
盧俊義一笑道:“說實話,本未打算從這幾千畝田地上能落下多少好來,你須知道前段時日咱們的許貫忠兄弟可也是送出了許多錢糧出去,今日再送一回又何妨!”
蘇定見說也道:“小弟也是不解,咱們此次來主要是為了營救崇文賢弟,
雖然也算發了利市,卻為何要花去恁地多糧食去做這件事?” 就連在一旁的杜壆聽了蘇定之言是也是頗有些不解地看來,分明也是一副“你做老大也不能如此敗家”的表情。
只見盧俊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處喧鬧不已的人群,自言道:“現下咱們山寨最缺的是什麽?錢還是糧?”
只見鄒淵搶道:“要說從前,這兩樣都缺,但如今哥哥做的這寨主之後,小弟倒不覺得缺這兩樣東西了,現下最缺的應該是人手了,想這次咱們下山遇到剛好地方的廂營,若真是遇到了官家的禁軍,即使幾位哥哥們都是武藝十分好,只怕也不會如此輕松!”
盧俊義見說點頭,略作沉思後道:“鄒頭領所說不差,咱們現下最缺的是人手,但是這登雲山上能容下多少人?日後若真是咱們的寨子人手多了之後,吃喝用度又該從何而來?這些都是咱們此刻就應該仔細思慮的問題。”
鄒淵聞說心裡一陣欣喜,這是他第一次聽見這位新任寨主以“頭領”稱呼寨子裡的兄弟。想著雖然自家的寨主這番叫法有自己曾任這登雲寨當家人的關系在裡面,只怕也是頗為看重的情分在其中。
高興之余他便抬眼望去,只見自家的這位寨主果然是一幅笑意看來,直叫鄒淵是由衷的興奮,不覺坐直了些。心裡想著今日容得這位寨主哥哥如此抬愛,將來不不是要把腦袋栓在腰上跟著闖一闖?
想到了此處,只見鄒淵又發聲道:“寨主哥哥所言正是, 昨日一下子便增加兩百多兄弟,至少有八成全是精壯漢子,小弟們隻管欣喜,哪裡想過這等問題,今日見哥哥說起,才知是小弟見識短淺了些。”
盧俊義聞說後是一陣爽聲大笑,剛剛鄒淵的那副興奮的神情都叫他看在了眼裡,便不忙點破。只是接著道:“咱們此時最缺的若是往近處說是人手,往遠處說便是人心,試想咱們在山上落草,本就是官家的眼中釘,肉中刺,若是再叫這天下的百姓也視咱們為虎狼。到時候官府發兵來剿,百姓四處喊打,我等便如無根之草,即使能一時聚集萬千兵馬,到最後也怕是越打越少,無以為繼!”
楊志聞說道:“小弟倒是有些懂了,難怪哥哥此來所作之事與那夥官軍簡直是雲泥之別!”
盧俊義點點頭:“如今大宋官家無心政事,寵幸奸佞,但是惶惶大宋,有識之士多矣,我等可以不納小人,卻不可以忽視天下義士。便是這官軍中也是有好有歹不是?只有咱們的在聲名未顯之時便將這些基礎事都做好了,將來真要遭遇天下大變時,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此話過後,盧俊義又是說了半天,這些好漢們似乎才聽出了眉目。當然,誰都不願意被旁人看輕了,都是如雞啄米般把頭點了,直叫在旁看來的盧俊義忍不住一笑。
而此時那些租到田地的鄉民們個個都是面帶喜色。至少在他們看來,若照大王們所言,按照契約上所寫,那麽今後的居家口糧問題便都是迎刃而解了,心中怎不激動?當下都來到盧俊義等人面上叩謝不已,直叫這群好漢忙比迭都來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