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明拿出令牌,灰色材質,小的可憐,但高毅無法忽視上面的“神農”二字。
“你是神農?”
陸景明當然搖頭,笑道:“這也是從賀其芳身上搜出來的。”
高毅學著陸景明摸了摸下巴,卻想不出這是什麽意思,隻能向陸景明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陸景明嘴角下彎,回了一個“別問我,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高毅隻得咳嗽幾聲,掩飾過去。
轅門那邊仍然鑼鼓喧天,處處透露著一股熱烈的歡迎氣氛。仿佛他們迎來的是榮歸故裡的狀元郎,而不是前一刻還在互相算計生死的心腹之患。
陸景明嗤笑道:“齊國果然主動和談了嗎?”高毅點頭,語氣帶著幾分興奮:“這樣主動權就掌握在了我們的手裡。”
“是馬敬的手裡。”陸景明糾正道:“這次和談絕不長久,隻是看來,燕國能有足夠的喘息時間了...”
高毅一怔,旋即明白過來,歎了口氣顯得頗為無奈,“前王昏聵,竟然效仿堯舜禪讓王位,讓齊國鑽了空子;若不是這次攻破了瑙與宗閭震懾齊國,齊國恐怕還會繼續慢慢壓榨燕國...”高毅沉聲道:“雖然不至於滅國吞並,但此消彼長,終有一天燕國會成為齊國的附庸,唯田氏馬首是瞻了。”
陸景明久久不語,抬起頭來高毅卻看到他發亮的雙眼正看著自己。
“怎麽了?”高毅有些心慌。
“沒什麽,隻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如今老高你分析起局勢來,也可以說的頭頭是道了呀。”陸景明讚歎道。
“哈哈哈。”
高毅乾笑幾聲,道:“老陸,有沒有人說過你這種眼神很嚇人?”
“目前沒有。”陸景明很認真的回答道:“我要走了。”
高毅點頭道:“散軍之後,曲下二、五、百將都會歸鄉任武職,我到時候會主動向上面說去分配到你家那裡。”他繼續笑道:“就算萬一事與願違,你們家在薊都,車馬大路平坦筆直,找你也好找;我也會常去見你...”
陸景明閉上眼睛,微微有些感動,高毅知道他家有老母,不方便抽身出來,才說這種話。
縱然你是假的,也如假包換。
陸景明暗自苦笑,這世界上誰能把一個人原模原樣的換了腦子,恐怕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也隻有神仙了吧!
陸景明拍了拍高毅的肩膀:“好兄弟!以後常聚。”
高毅做了個鬼臉,打趣道:“現在還不是說這種話話的時候吧!萬一我真的分配到你家門口打更,豈不尷尬?”
“哈哈哈..”這次兩人同時大笑,夕陽的金輝下兩條影子拉得很長,仿佛延伸到了地平線的那一端。之前一切猜疑與困惑,都在那裡消失得煙消雲散。
....
陸景明還是走了,他行事低調,向來不會是那種搞出什麽告別儀式的人。所以他走的時候,除了高毅默默在賀其芳身邊發呆之外,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中軍少了一個人,左軍少了一個小小的百將。
暮色余暉紅似血,忽如夏去已來秋。
中軍大帳內,原本埋伏在周圍的甲士都仿佛從地底裡冒出來一樣,在歌舞生華,言笑晏晏的的中軍大帳外筆直站立,從遠處看去,仿佛一根根立起來的旗杆。
他們負責巡邏,警戒與戰鬥。
轅門外堆成小山般的禮物橫七豎八的放著,有幾個奴隸正賣力的搬運著,偶爾看到個外出背著包裹穿著便服的士兵,
都是低下頭,裝作沒看見,繼續自己手裡的活計。 高毅攔住一個正往軍倉庫搬運東西的奴隸,問這是誰的東西那人回答說是齊國的使節送的見面禮。高毅擔心有其他,搶來一個,用刀挑開封皮,金燦燦的光芒就從裡面放射而出。
幸虧周圍沒有人,高毅連忙把它封上,還給奴隸,囑咐道:“這裡面是寶壁,小心點別摔了!”奴隸應聲稱是,低頭走開了。
高毅不知不覺得來到大帳外,大帳處於凸地上,在中軍頗為醒目。有一條向下盤延寬石路,夯土剛踩,是臨時修葺,用不長久。高毅記得在這之前,這一直是泥濘的土路,用來接待富齊使節,實在有些牙磣。
這時上面散落著許多銀豆子,許多收兵眼睛都不自覺的向地上銀閃閃的物事上瞧。
想更進一步查看時,有士兵擋住了他的身形,肅然道:“將軍正在接見齊使,汝有何事?若無速速退下!”
高毅露出不忿的表情,但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什麽。隻能低頭沉默,不言不語的向後退去。
就在這時,身穿常服的閣洛走來,看著高毅的臉說道:“齊使想要見你,快去換衣服!”
跟在閣洛身後的是墨朱,蒼白的臉色陰鬱的要滴出水來,不知道他是真的有傷心事,還是天生如此。
高毅擺了擺手,做捏鼻狀道:“你小子身上都是馬尿味兒,我就算三天不洗澡不換衣服,也比你乾淨!”
但他卻是在想齊國人為什麽要見自己,說起來,自己見過的齊人,除了攻城拔地之外能夠好好說話的,恐怕還沒有超過五指之數。
不過閣洛身上確實有一股怪異的味道,濃重的有些讓人不想靠近。
好像異族人天生就會被長老祭司一類的人物接受某種“儀式”,先不說這種儀式有沒有作用,單單是這種詭異的向嬰兒身上抹一些味道濃重的物質時,可能就注定這個孩子一生都要攜帶著這種自己都無法選擇的味道了。
閣洛臉色不變,語氣卻變得生硬幾分,道:“這是主人的命令。”
墨朱終於開口解釋:“他尊吳建吳是其主人,最近性子被熬得下去了一些,如果起來,很難收場,連我也很頭痛。”
高毅大概明白他說的“上來”是什麽意思,也不再調笑這個閣洛,而是臉色一正,“帶我去換吧!”
閣洛點了點頭,有些感激的看了眼墨朱,發現他的仍然木無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眼前,如果他剛才不出聲,閣洛還一直以為他是個啞巴。
墨朱在外面等,閣洛給高毅換衣服,但換最裡面的時候,卻推脫不肯。高毅看他個子小小的,滿臉紅暈,大笑道都半大小子還害什麽羞,說完就把褲子一脫,露出自己的小象。
沒想到這孩子竟然轉頭就跑,捂著臉哭著跑出帳篷,之後高毅也找不見他了。
高毅自己換完一套有些緊湊讓人不舒服的衣衫,走到外面,覺得有些摸不到頭腦。
他發現墨朱仍然抱劍而立,神色巍然。
墨朱走過來,臉色有些鄭重,“你難道不知道閣洛是女孩兒?”
高毅一愣,隨即瞪大眼睛,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墨朱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自己種樹大家接蔭,自己造孽隻能自己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