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辦成了?”馬敬用錦帕擦了擦手，他坐在馬背上，目光掃了一圈周圍荒涼的草甸，落在了與其並行的騎者身上。

　　吳建吳點了點頭，“他已奉命阻殺農家的田鷺，剛才飛鴿來信，說是已取下了她項上人頭。”

　　馬敬低頭看自己的手掌，紋路裡還是有泥土，細細聞的話還是有血腥味，他咧了咧嘴:“齊人想要一分不花讓我們退兵，哪那麽容易！”他看了看沉默的吳建吳，歎了口氣，道:“之前一次，她作為齊使自西至南跨越四國送信，必然是極為重要之軍機。你那兩個...手下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難道你還不知?”

　　奉命載人的車夫，太陽穴外鼓，雙臂粗壯，身體如同一堵山一樣厚實。如果正面對上他，那就完了。

　　總之，那封來信裡，只是說自己已經殺了田鷺，陸自己的傷勢如何，卻沒有說。

　　吳建吳顫抖的吐出一口氣，他點頭，語氣凝重道:“只是說起來若沒有人偷襲他們二人，恐怕截殺齊使之事是十拿九穩的。”他這話沒有辯駁的意思，安排手下人做事，一開始不考慮好突發情況而導致種種出錯，失職的其實是他自己。

　　總統製馬敬把手帕收回甲衣內層貼身存放著，面無表情的道:“負責此事的，不過一掌之數。你，我，左右統製。”吳建吳心裡隱隱有種猜測，他與馬敬就是謀劃此事之人，沒必要故意泄露，左軍統製邵海維在薊都家大業大，比起馬敬家庭的處境來說也差不多。除非萬不得已，左統製也是沒有必要泄露任務的。

　　所以...他沒有說出來，馬敬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有些事懂了就不要說出來為妙，吳建吳已明白馬敬要殺右軍統製火珠林的深層含義。

　　“田鷺作為齊國信使，已經送完了信，既然已經送完信了，也就是說她對於齊國來說，已沒有了那麽大的價值可言。”馬敬豎起食指道:“所以你告訴我的那些幕僚參謀，不用擔心這點小動作會讓齊國惱羞成怒狗一樣追過來咬。”

　　“對了，打掃乾淨。”馬敬轉頭對吳建吳叮囑道。

　　吳建吳一拱手，沒有說話，騎馬的速度漸漸緩慢下來，最後落在馬敬後面。

　　他想到陸景明之前曾經在自己的營帳裡磨刀，鋥亮鋥亮的，“這件事不要告訴老高，這事已經定了，他知道也是徒增煩惱。”

　　——

　　最先撤退的左軍在易水邊停了兩天后才得到中軍趕來的消息。最先到易水河畔的是一個名聲不顯的將領，名叫楚柯，他頭前第一個到，身後跟著密密麻麻的中軍部隊，於是就有人上前接應，報備隊伍。

　　楚柯先是把自己的酒葫蘆切開分成兩半，做成瓢來狂飲了三大瓢酒水，接著舒服的打了一個酒嗝後才開始正式與左軍交洽。

　　其實在迎接齊國使者入帳商談和平協定之前，中軍營盤內的士兵已經十不存一，隻留下一些用來衝門面的高大士兵。所謂營門高升旌旗，營內編插旗幟，不過是一種只要留意就可以識破的障眼法罷了。

　　楚柯喝了口酒，隱隱有些醉意，從懷裡掏出中軍虎符:“我說左軍統製是哪個?”邵海維看到這個平平常常的將領竟然掏出了中軍虎符，面色一怔，心裡不住的思索著為什麽馬敬會把這個虎符給他?

　　見虎符如見統製，“正是老朽。”穿著白色盔甲的邵海維上前一步，後背不躬，只是微微彎曲拱手道。不過表面上還是要做好功夫，以免被人抓到把柄。

說起來別看邵海維現在是左軍統製，但以前可也是像如今的馬敬一樣，做過總統製的。現在做左軍統製，已經是在“倒退”了。　　加上最近邵氏在朝堂上聲音被馬氏壓過一頭，在燕王面前已是信任下降的狀態，邵海維可不想屋漏還逢連夜雨。

　　楚柯看了看這臉色紅潤的老者，不由得讚歎道:“常聞我大燕有水火二將名揚遠播，現在看到水將軍，實在是不虛此行！”

　　邵海維得知楚柯是苑西平的手下，至於軍師在何處，楚柯含糊之間也說不清楚。

　　他清楚，但是不說。

　　邵海維明白，就不多問了，軍師按照官職權利來說雖然比不上一軍統製，但有時候軍師的一句話，足以讓你的部隊填上最前線的絞肉機，也可以一句話讓你的士兵作為尖兵伺機收割戰場。

　　“我該走了。”楚柯道。

　　他不是燕軍內部的人?邵海維是稍微聽出來一些，楚柯繼續說道:“現在我領來的中軍一萬人是士兵，之後的輜重隨從三萬會陸陸續續趕到。”他拿出一根竹簽，上面刻著一行字:“設防待主至後動。”

　　邵海維將竹簽交給侍從，轉頭對楚柯道:“這位豪俠，好酒量！”

　　楚柯剛剛放下葫蘆瓢， 這已經是第四瓢了，他笑眯眯的道:“混跡江湖，沒酒怎麽行，我想軍旅也是如此，邵將軍，喝一樽?”

　　春秋末期，禮樂崩壞，鍾鳴鼎食的時代一去不複返，想要喝酒，也沒什麽太多講究。只是軍旅之中，雖然禁酒令並不嚴格，但作為統製講究一個以身作則，如果連統製都無事就白日宣酒的話，恐怕手底下的士兵恐怕就會愈發放縱了。

　　楚柯看出了邵海維的為難，把酒葫蘆瓢兩半合在一起用繩子系上，向邵海維拱手道:“某還有事，下次見面再暢飲如何?”他把腰間的虎符摘下來道:“這虎符我回去交給馬統製。”

　　邵海維露出笑意:“請便。”

　　這人年紀不大，卻對作為長輩的邵海維並不可以，已經有許多隨從面露不滿，只是礙於其手握虎符，不好發作罷了。這時他一走，就有隨從罵道:“豎子！怎麽會選這麽個市井鄉黨來這兒帶兵?”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白，邵海維卻笑著搖了搖頭，喃喃道:“豪....爽！”

　　之後來的就是在中軍剩余士兵護衛下來到易水的馬敬等人，邵存庸跟著他們來到這裡，想到自己的爺爺就在這裡，連忙去找總參謀其冉軒回收中軍參謀令牌。

　　從中軍扎好的營盤內走出，邵存庸看了看夜色鋪陳的天地，雖然不是萬裡無雲天氣清涼，但沒下雨已是萬幸。他從肺部呼出一口濁氣，轉頭看了看燈火通明的中軍大帳，接著就頭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向左軍的上遊營盤。

　　從今日起，我就是左軍行軍參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