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反對和親,還是因為軍中血性,文臣反對和親乃是因為道義,畢竟讓一女子陷入十惡不赦之罪,誰也不願擔任如此罵名。
之前眾人之所以同意和親,那是想要用最簡單最合算的方法解決邊患,然而羅通一席話連諷帶刺、連罵帶說,頓時讓所有人陷入道德拷問之中,自然無人支持和親。
慕容孝雋目瞪口呆,沒有想到即將達成的和親,竟然被一個十幾歲少年三言兩語攪黃了。
慕容孝雋叫囂道:“吐谷渾乃是帶著誠意和談,你就不怕兩國交戰,生靈塗炭。”
羅通冷哼一聲道:“朋友來了好酒,豺狼來了有長槍!吐谷渾欺我大唐仁慈,屢次犯邊,豈不知我大唐國土勝其十倍,人口勝其十倍,糧草勝其十倍,兩國交戰,吐谷渾必敗。”
慕容孝雋神色一慌,尤自強硬道:“吐谷渾有控弦之士四十萬,一旦開戰,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羅通恥笑道:“控弦之士四十萬我信,但後面的話,連你自己也不信吧?”
慕容孝雋道:“什麽意思?”
羅通大聲道:“吐谷渾與突厥一樣,是無數個部落組成的松散聯盟,彼此之間為了利益勾心鬥角,三天一小戰,五天一大戰的!你認為這些人會合心合德的並肩作戰嗎?慕容伏允與突厥的頡利一樣,想要建立一個軍政統一的類似我大唐的王朝,各部生怕被慕容伏允吞並,視之形同蛇蠍,一旦發生戰爭,不拉後腿就不錯了。頡利有百萬雄師尚且只能掌控不到一半的部落,慕容伏允本部又有多少兵馬?戰時又能調動多少?你們的將士眼裡只有錢財,為錢財而戰,亦意味著你們的將士不會跟我們死磕。我們大唐將士軍紀嚴明、聞戰則喜,十萬二十萬不管多少兵馬就算全部倒在腳,我們也要死戰到底,這是我們的戰鬥意志。可你們有這份意志嗎?沒有,沒有我們這份決心,你們真的有勇氣跟我們的大軍打這一仗?肯定不會。”
“慕容伏允依仗多出他人的兵力才得以當這國主,一旦失去了兵力,他屁都不是。因此,他不會拿本部兵也跟我們打。王且如此不盡心?各部又將如何?你們吐谷渾只會趁人不備,乾些偷雞摸狗的事情而已,永遠也成不了大氣候,鼠輩而已!”
“爾等所長,惟恃騎射!除了騎射,你們還有什麽?會攻城嗎?能掠地嗎?就算你們騎射出眾那又如何?早在秦朝時期,蒙恬將軍就發明了對付你們遊牧民族的弩陣,歷經千年,我大唐的弓弩射程更遠威力更大,一支弩箭,足以穿透你們幾人。你們的射出的箭羽輕飄飄的,面對我們堅甲堅盾根本沒有半點作用;你們的射程頂多一百步,我們的弩可以讓你們兩百步之外都死了個精光!決一血戰?你想多了!”
“突厥有突利,吐谷渾有個勢力不弱慕容伏允的名王,他與突利一樣,也是一個雄心萬丈的人物。”
“吐谷渾全民皆兵,平時牧馬,戰時為兵,吐谷渾每次犯邊都是在秋季,乃是因為這些士兵乃是青壯,需要在春夏兩季放牧,我大唐只需連年在春夏兩季出兵交戰,最多三年,吐谷渾定然無人放牧,草場荒廢,牛羊死絕。”
“吐谷渾百草豐茂、長達一尺!冬春時節萬物乾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山高風急,嘖嘖嘖,一把大火蔚然壯觀。”
“你你你……”慕容孝雋汗如雨下,聲音都有些顫抖了!羅通的一字一句,就是一支支利箭,刺在他的心臟,鮮血淋漓。
“別你你你了,
我重新介紹下,我叫羅通,是大唐的利刃,專為殺人而生,專為破壞而生。同樣,我也是一個吃貨。”羅通向長樂公主招招手,嘻嘻哈哈的笑道:“美麗的冰川天女,吐谷渾烤全羊的味道很不錯,改天哥帶你去嘗嘗!咱們兩人就夠了,記得備好火種,咱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長樂公主憧憬道:“吐谷渾遍地雪山,長樂好向往啊!”
“嗤”長孫皇后一下沒忍住,噴笑出聲。她的寶貝女兒這是報復慕容孝雋求親說的話呢。
慕容孝雋面如土色、如喪考妣的神情,令人甚為解恨,因此一個個樂見羅通炮製於他。
“啊”羅通突然驚叫!
“怎麽了?”長樂公主看了父母一眼,深吸一口氣,平息了狂跳的心,嬌羞卻堅定道:“通哥哥!”
李世民目光有些猥瑣。
“你身子嬌貴,到了高原,怕會引發頭痛、心慌、氣促、食欲減退、倦怠、乏力、頭暈、惡心、嘔吐、腹脹、腹瀉、胸悶痛、失眠、眼花、嗜睡、眩暈、手足麻木、抽搐等等一系列水土不服的症狀……”
“羅通哥哥,那怎麽辦?我好想自己烤一次全羊?”長樂公主也似乎玩嗨了,“哥哥”叫得非常順溜。
長樂公主話音方落,李世民、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秦瓊、程咬金、尉遲敬德……等等知道吐谷渾這道天險的人莫不是“唰”的站了起來,一個個用火熱的目光盯著羅通,一旦解決了這道天險,吐谷渾在大唐的兵鋒之下屁都不是!
慕容孝雋、吐蕃使臣一臉驚懼的看著羅通,恨不得用一塊破布將那張臭嘴堵住,但,同時又想聽他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對付高原反應的法子,真要找對法子,對於兩個身在高原之上的國家來說絕對是噩夢。
羅通猙獰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森森猶如猛獸一般的獠牙,眼神猶如俯覽蒼生的鷹隼,一字一頓道:“登山前三五日,吞食紅景天,可保萬無一失。”
“噗!”
“噗!”
慕容孝雋、吐蕃使臣不約而同的口噴鮮血,委頓於地,空蕩蕩的腦海唯有的念頭:完了,全完了!
“想吃烤全羊的!來我這裡報名。”
慕容孝雋、吐蕃使臣一聽,又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李世民俯望著那兩條死狗,隨即仰天長笑了起來。羅通之言雖是平平淡淡,道理之明晰、言語之透徹,讓李世民等人眼睛不斷泛光。
這些時日,他早就領教過了羅通的詭辯之才,沒想成他心中卻不只有辯才,此等言語,足以當得雄才之稱。
才華猛如虎,羅通的才華當如猛虎稱雄。
看到羅通一口氣慕容孝雋和吐蕃使臣和說得吐血,眾人不由的心中暗讚。
頗有縱橫之風。
縱橫!一縱一橫。蘇秦為縱,張儀為橫,橫則秦帝,縱則楚王。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興。
蘇秦周遊列國,主張合縱六國以抗秦!並最終組建合縱聯盟,任“從約長“,兼佩六國相印,使秦十五年不敢出函谷關。
張儀主張連橫,任秦國相,出使遊說諸國,以橫破縱,遠交近攻。
大唐如先秦大秦,乃是當下強大國度之一,若要真的交戰,吐谷渾又豈是大唐的對手。而如今大唐明明佔據優勢,卻被吐谷渾逼得要拿女人換和平,羅通自然不會同意。
“我吐谷渾乃是抱著和平的誠意而來,大唐卻如此沒有誠意,希望爾等不要後悔!”慕容孝雋聲厲內荏道。
“大唐乃利刃萬千,不願戰、不畏戰。你告訴慕容伏允,大唐自明日起,便與名王接交,要甲與甲、要弩與弩,朕看慕容伏允這老匹夫能堅持多久。”
李世民聞言頓時怒火中燒,長樂公主乃是他的最寵愛的女兒,而吐谷渾不但屢次犯邊,還竟然提出如此條件,差點沒氣死!既然吐谷渾也有一個“突利”,便毫不客氣的行那離間之計!
李世民這一招的厲害之處正是陽謀。陰謀、陽謀最大的差別在於前者讓人防不勝防,而後者讓人防無可防。
“大唐陛下……”慕容孝雋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李世民,按照他對大唐的了解,此次和親乃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哪裡想到竟然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若非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朕定斬你人頭,來人,將吐谷渾送回驛館!”李世民斷然喝道。
“喏!”
頓時兩個宮衛一躍而出,將慕容孝雋直接趕出太極殿。
“吐蕃也想和親?”李世民看向吐蕃使臣,目光冷然的清算總帳了。
全場數千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吐蕃使臣身上。
吐蕃使臣神色一變,連忙道:“吐蕃自然願意和大唐永結同好,不過是否和親全憑陛下決定。”
這個時候,李世民正在氣頭上,吐蕃使臣就是再沒有眼色也不敢刺激李世民。
吐蕃使者還算識趣,李世民這才臉色稍緩,怒火稍稍退去。
吐蕃使者見狀,借勢道:“我王松讚乾布命我朝見上國,一是交好大唐,二是我王久慕大唐輝煌文化,特別敬重儒家,一心想學大唐儒道兵佛墨農工醫百家之技!還望陛下念在我王一片赤誠,恩賜書籍!吐蕃上下感激不盡。我王對陛下文治武功亦是佩服,願以師侍之,師命之下,莫有不從。”
羅通冷笑不已,吐蕃松讚乾布正在崛起不假,但是也隻控制了吐蕃有限領土,吐蕃正經歷著群雄混戰,對大唐毫無助力,什麽“師命之下,莫有不從”都是騙人的鬼話,真正的目的無非是大唐先進的文明、科技罷了。有了中原王朝千年精華,吐蕃統一的進程必將大大提前,最終,用中原的科技來與大唐為敵,這個使臣端是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盤。
“當真?”滿朝文武頓時大喜,誰也沒有想到竟然如此峰回路轉,區區一套書籍,大唐就會輕而易舉的得到一大助力?天下有這麽好事?
見李世民隱隱約約答應之兆,羅通暗叫不妙,連忙上前岔言道:“怎麽稱呼使臣?”
吐蕃使者拱手向羅通行禮道:“羅少將軍揚威天下,小使祿東讚遠在吐蕃也是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是少年英雄。”
“祿東讚!”羅通眼神一縮,沒有想到眼前的吐蕃使者竟然是後世赫赫有名的吐蕃名相祿東讚。
史書記載,此人雖然不通文墨,但是卻是絕頂的聰慧,吐蕃之所以強盛,全賴此人一手造就的。
羅通心中暗驚,祿東讚果真不負名相之名, 一個空手套白狼就抄底了中華千年沉澱。
歷史上吐蕃之所以強大,就是因為文成公主和親之事。據《吐蕃王朝世襲明鑒》等書記載,文成公主進藏時,隊伍非常龐大,李世民的陪嫁十分豐厚。有“釋迦佛像,珍寶,金玉書櫥,360卷經典,各種金玉飾物”。又給多種烹飪食物,各種花紋圖案的錦緞墊被,卜筮經典300種,識別善惡的明鑒,營造與工技著作60種,100種治病藥方,醫學論著4種,診斷法5種,醫療器械6種,還攜帶各種谷物和蕪菁種子等。
吐蕃一下子得到大唐所有文化精髓,此舉促進了吐蕃經濟、文化、軍事的發展。
後世人說得好聽,他們大勢的稱讚李世民此舉加強了漢藏人民的友好關系。
實際上呢?
李世民在養狼,養了一條凶惡的中山狼。
因為得到了大唐的各類文化,吐蕃國力空前的強盛,一躍成為大唐在西域最強的勁敵。不但搶佔了大唐安西一地,截斷了絲綢之路,甚至攻破大唐的國都長安,將長安裡的珍寶搶掠一空。
羅通至今都想不明白,讓外族感受大唐文化,宣傳大唐文化,這並非壞事,可營造與工技、醫學論著、耕作技術這些都是讓一個國家繁榮強盛的根本。李世民連這些寶貴的東西都送出去,豈不是等於培養一個潛在的勁敵嗎?
如果吐蕃早十三年得到中華的精髓,比起歷史來說可怕萬倍!可笑的是滿朝文武卻一副洋洋得意的面孔,好像認為大唐沾了多大的便宜似的,甚至連李世民臉上都閃過一絲期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