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大臣們都用譏笑的目光盯在蘇秦的臉上,表情和公仲侈如出一轍,現場的氣氛顯然對蘇秦很不利,它就像一艘在暴風雨中逆風而上的小船,眾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要讓他掀翻。
蘇秦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抬起後對公仲侈拱手說道,“相國,你的意思是在下只有對韓國國情了如指掌之後,你才能認可在下的觀點?”
“這個當然,”公仲侈微微一笑,“你若真能對我們韓國洞悉三分,老夫自會承認你是用過心的人,是一心一意努力為我們韓國著想的人,那麽你的合縱之策,老夫還有什麽理由反對呢?”
蘇秦安靜地等他說完,清清嗓音,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韓國人口236萬,其中女子135萬,男子101萬,精兵32萬,其中騎兵12萬,戰車1126輛,軍事要塞共有17座,它們分別是………”
蘇秦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滔滔不絕,對韓國的地理人文如數家珍,等他一口氣說完之後,大殿裡安靜的可以聽見公仲侈嘴唇輕輕抖動的聲音。
做為韓國的主政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蘇秦口中的數據就是就是他們經手的數據,幾乎絲毫不差。
這讓他一臉見鬼的表情!
蘇秦對著一臉呆滯的公孫策,拱手問道,“相國大人,不知道蘇秦剛才所說的數據,是否是符合韓國的國情,如有不對之處,還望相國指正。”
眾人目光齊唰唰看向公仲侈,半響之後,這老相國的臉色才慢慢複歸平靜,他用手撐住案幾,穩住有些晃悠悠的身體,用低啞的聲音問,“這些數據你是如何知道的?”
蘇秦微笑的回答道,“相國大人,我的恩師鬼谷先生,再三告誡我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我雖然是第一次來韓國,但鬼谷先生卻曾多次來韓國雲遊,對韓國的國情知曉得一清二楚,我剛才講的正是來自於家師。”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早說?剛才你是在故意戲弄老夫不成?”
公仲侈氣得渾身發抖,盯著蘇秦臉上,一副吃人的目光。
蘇秦搖頭歎息了一聲,客客氣氣的拱手說道,“相國大人誤會了,在下從來沒有說不知道這些,而是認為這些並不如韓國的人心重要,但因為相國把這個看得如此重,所以在下隻好開誠布公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蘇秦輕描淡寫的言辭,讓公仲侈的臉色越發鐵青,這小子處心積慮,就是為了看自己在眾臣面前出洋相。
只見蘇秦又客客氣氣的向他施了一禮,“相國剛才也說了,只要蘇秦能說出韓國的國情,相國大人就認可蘇秦的合縱之策,如此蘇秦在這裡多謝相國,對蘇秦的合縱之策的首肯!”
“你…你你……”
公仲侈手指著蘇秦你你你說了幾句之後,突然兩眼一黑,身子一衝將案幾都撲倒了,整個大堂頓時亂作一團。
韓威侯不得不宣布提前退朝,召來太醫對公仲侈進行緊急救治。
其余眾人紛紛散去。
在回去的路上,蘇秦和公孫衍肩並肩走同行,一直走出了大門之外,公孫衍這才放聲大笑起來,拍著蘇秦肩膀笑道,“好你這個家夥,膽子真的不小啊,居然把堂堂相國給氣暈了,以後有你好果子吃,對了,我得離你遠點。”
“這是為何?”蘇秦故作懵懂的問。
“怕我也被你耍暈了!”
公孫衍對他一笑,大步就想離開,卻被蘇秦追了上來,拽住他的衣領問道,“剛才你為什麽幫我?”
公孫衍停下腳步,看了看不遠處的孟勝,示意蘇秦將耳朵湊過來,他鄭重的對著蘇秦的耳朵,壓低聲音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
還沒等蘇秦揮動老拳,他哈哈笑著像兔子一樣跑掉了。
……
在回去的馬車上。
公仲侈揉著頭默默沉思,他清楚保記得昨日,顏率可是對他說,蘇秦最大的弱點就是對韓國了解很淺,怎麽今天看蘇秦居然如數家珍,對韓國的國情絲毫不遜色於自己這個相國。
顏率向來處事穩重,機智多變,怎麽會犯如此愚蠢的錯誤?
害得老夫在韓侯和群臣面前簡直丟盡了臉面,想到這裡他將一個瓷杯重重的甩出車外摔得粉碎,結果一個瓷片,濺到了一個路人的臉上,他本能蹲在地下,痛得哇哇大叫。
公仲侈讓馬車停下,吩咐手下的軍士,把這人按在牆上痛打了一頓,只打得他頭破血流,方才罷休。
“回府”他沉聲喝道,回去一定要問問,這個顏率究竟是怎麽回事?虧得老夫對他如此信任!
……
回到相府之後,他人在走廊上,就命管家叫顏率去書房見他。
可是等他在書房坐著等了半個時辰,這才見管家氣喘籲籲的跑進來,稟告道,“相爺,門衛說楊先生今天一大早就出門走了,還帶個包裹,說是回老家一趟?”
“什麽?”公仲侈瞪大了眼睛,“他為何不等老夫來了再走,真是豈有此理?這和不告而別有什麽兩樣?這個混帳,虧老夫對他那麽信任!”
管家在一旁欲言又止,公仲侈喘息著看著他,“你還有什麽話?”
管家結結巴巴開口道,“相爺,您這幾年想贈給他的古董玉器,還有金銀財物,楊先生都擺放在房間的案幾上,分文未動,他是光身走的。”
公仲信沉默了半響,從牙縫裡惡狠狠的擠出一句話,“不識抬舉的東西,以後不要讓老夫再看見他!”
等管家退去之後。
他坐在案幾上喝了一口水,憤怒的心情這才舒緩下來,眼神不經意的掃過牆上,放下杯盞慢慢走了過去,盯著牆上那幅山水圖,一動不動。
原本這幅畫上畫著一個蓑笠翁在獨釣寒江雪,現在畫還是那幅畫,人還是那個人,但手中的魚竿,卻被人用墨改成高高向上跳起,魚線上吊著一隻烏龜,一隻傻乎乎的烏龜。
公仲侈呆呆看著,一張臉漸漸漲成豬肝紅,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蘇秦對韓國的數據一清二楚,這哪是鬼谷先生告訴他的,告訴他的人,分別就是自己信任有加的顏率!
好啊,兩人合夥起來戲耍自己!
自己不就是那一隻被漁翁釣起來的一隻傻大龜麽?
他劇烈喘息著轉過身,走到案幾邊,去接那杯水,手還沒有碰到杯子,身子一歪,軟軟地倒在了地上。